第四章(05)(2 / 3)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他當然也能教武漢雅楓適應點什麼,比如說,適應下沒有他高勁鬆時的滋味。他甚至在心裏勾勒出那樣的一番景象,失去他的雅楓就象一盤沒有主心骨的散沙。

他的嘴角很快就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這一回嘲笑的對象是他自己。嘿!你以為你是誰?!

他的心情不再象剛才那麼糟糕了,現在他開始發愁自己怎麼走回城裏去,並且惦記起他和段連銳約好的見麵。更倒黴的是,他走了這麼長的時間,又走了這麼遠的路,肚子已經餓得朝他提意見了。

他站在那裏前後左右瞅了瞅,連個出租車的影子都沒看見,隻好垂頭喪氣地準備往回走,看能不能有運氣截到一輛空的出租車。

他突然聽見有人在大聲招呼自己。

這地方也有人認識自己?他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去。

旁邊的工地大門口站著個胖胖的中年人,光禿禿的腦門上可笑地扣著一頂有些顯小的紅色安全帽,手裏還推著一輛破舊不堪的老式自行車,正猶疑不定地張望打量著自己。看樣子就是這胖子在招呼自己。

高勁鬆楞住了。這胖子他認識,就是他以前的房東。他趕忙急走幾步迎過去,並且朝胖子伸出了手,親熱地喊了聲:“四哥。”他知道胖子姓餘,但是不是排行老四就不大清楚,反正以前住的地方那些老街坊們都喊胖子“老四”,他也就跟著胡亂稱呼。

餘胖子大概沒料到高勁鬆竟然會和他握手,一時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是該先伸手還是該先把自己的髒手在滿是塵土的外套上揩抹一回,末了他還是猶豫地和高勁鬆握了握手,並且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這點工夫,他圓溜溜的臉膛已經發紅得有些紫脹,額頭鼻尖也滿是汗水。

“剛才我就瞧著象你,隻是沒敢認……”餘胖子抹了一把汗水,額頭上立刻出現了好幾條黑乎乎的道道。高勁鬆的模樣和一年前沒什麼分別,但是整個人看著卻比過去更加老練和成熟,舉止動作也象個成年人那樣自信,這使他有些猶豫。

高勁鬆奇怪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有個朋友在這裏包了點小工程,”餘胖子指了指工地,又說道,“我過來幫幫忙,也找點煙錢。”說著他就掏出了紙煙。這個多少帶著討好意味的舉動多半是出於他對高勁鬆額頭嘴角兩處傷口的疑惑和尊重,他實在是搞不清楚過去一年裏銷聲匿跡的高勁鬆怎麼忽巴拉地就冒了出來,而且一副已經見過大世麵的模樣。

高勁鬆把他遞過來的煙卷又推回去,說:“我不怎麼抽煙。”他瞧著餘胖子推著的自行車很有些眼熟,多半就是當初他留在那居民院停車棚裏的那輛自行車。不過他記得他給那車繳了一年的保管費,餘胖子又是使了什麼辦法把它弄出來的呢?

餘胖子也發覺高勁鬆在打量自行車,捏著煙盒訕訕地說道:“……這就是你那輛車。我看你這麼長時間都沒回來,我上工地沒個車也不方便,又不想去買,就和守車的宋三打了個商量,先把它弄出來騎幾天。”他有些不好說下去了。無論怎麼說這都不能算樁露臉事。他趕忙把話岔開,“你幾時回來的?你的東西我都給你留著哩。”這是老實話,高勁鬆去年臨走時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地都交給餘胖子保管,至今那架鋼絲床還有簡單的行李都還擱在餘胖子家的陽台上。

這個話高勁鬆倒不容易回答,隻好囫圇說道:“我這趟隻是路過省城。明天下午就得走。”他早就把他寄放的那些東西忘得一幹二淨,眼下又不好不給餘胖子一個交代,就說,“東西還是先放您那裏。--都隨便您處置。要是您覺得礙事,幹脆就把它們扔了吧。看樣子我一時半會也不會用上了。”他肯定是不會再用上它們了。

餘胖子鬆了口氣。要是高勁鬆現在就要取回那些東西,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些東西撂在陽台上風吹雨淋太陽曬,早就不能用了,要不是當初答應高勁鬆時把話說得過了頭,他早把那些礙事的物什處理給收破爛的人了,至少也能賣出幾包煙錢。

“你來這裏做什麼?”餘胖子疑惑地問。不過看到高勁鬆的衣服打扮還有他從容的神色,他立刻就恍然大悟,“你來看房子的?”說著臉上就閃過一絲羨慕的神情。這才一年不到的時間,想不到高勁鬆就發財了。一年前這個小夥子是個什麼樣的潦倒光景呀,說句難聽話,就連換洗的衣裳他都沒兩身哩。

高勁鬆搖搖頭,說:“我不看房子,就是隨便走走。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您……”

餘胖子當然不會相信高勁鬆的話,隨便走走怎麼可能就走到了這裏?他很熱情地說道:“要看房子的話,你得繞到工地的另外一邊去,這一片樓盤的房地產公司都把售樓處設在公園大門那裏,還有好幾套樣板房,都是裝修過的,你看了一定會喜歡。價錢也不貴,最貴的房子一平方米也才三千二,還能在銀行貸款按揭。如今房子還沒開始打廣告,知道的人不多,你要是現在過去,還能挑個好地段好樓層。”他不無豔羨地感慨道,“可惜我沒錢,要不一準買上一套--放幾年等房價漲上去,就能多賺出一套房子來。即便自己住,這裏也是個好地方。聽房地產公司的人,這附近的地去年就賣光了……”

高勁鬆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好容易找到個話縫,趕緊插話說道:“你吃中午飯沒有?”

“啊?你還沒吃午飯?”餘胖子驚詫地望了高勁鬆一眼,這才想起來,自己推了自行車也是為了溜邊回家吃午飯。這個突然的發現讓他把握到一條和高勁鬆套近乎的途徑,他馬上熟絡地建議,“剛好,咱們一起,我請客。我知道個地方,門麵不大,也清淨,烹調魚的手段那是沒話說……”他就把自行車扔在工地門房那裏,引領著高勁鬆穿過工地直奔那做魚的飯館。

到了地方兩人都傻了眼。飯館還在,門麵也的確不大,可門口那一溜的小汽車明白地告訴他們,這地方肯定不會太清淨,即使是站在門外都能聽到飯館裏吆五喝六的劃拳聲,間或還傳出男男女女的玩耍說笑聲。好在現在早就過了午飯時間,飯館狹小的廳堂裏隻有一桌客人。

“就在這裏吧,隨便吃點什麼。”高勁鬆說。他實在是餓了,尤其是被從廚房裏飄出來菜肴香味一激,更覺得肚子裏空蕩蕩的,腳下連一步都挪不動。

餘胖子登時苦了臉。飯館廳堂的玻璃窗戶上用紅紙剪出了各式魚菜的價錢,點殺活魚最便宜的一種,一斤也得三十塊錢。這頓飯恐怕要吃掉他小半個月的工資。而且他兜裏隻有幾十塊錢,等吃罷飯一結帳,付不出錢來他這張臉又朝哪裏擱?可眼下的情勢也不由他不答應,隻能一邊陪著高勁鬆進門找地方坐下,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辦法。

服務員立刻就把熱茶水送過來,並且把過了塑的菜單遞到桌上,問:“你們想要點什麼?我們這裏最出名的就是紅燜魚,還有油淋魚片……”

餘胖子強顏笑著把菜單推給高勁鬆:“你來點吧,別客氣。你這麼久沒回來,這一頓是我給你接風。”

高勁鬆也沒接菜單,就低了頭在上麵來回逡巡一遍,沒抬頭就點了四樣涼菜,兩葷兩素,又點了兩三樣熱菜,最後把服務員推薦的兩種魚各點了一份,指名道姓讓飯館用最好的魚來做。他脫了外套掛在椅背上,一頭問餘胖子:“四哥,您喝點什麼酒?”也沒等餘胖子說話,他已經仰了臉問服務員,“你們這裏有什麼好酒?”

服務員立刻說出了兩三種本省暢銷的中檔酒,還有他們飯館自己泡製的幾種藥酒。

餘胖子額頭又冒出了汗珠,說:“下午還要上班哩,不敢喝酒……要不你來二兩他們的泡酒?”

高勁鬆沒理會他的話,隻對服務員說:“來瓶精裝的‘四喜臨門’吧。”就又對餘胖子說,“喝兩杯酒也不會耽擱你上班。--四哥的酒量我還會不清楚?”

看服務員應承著去了,餘胖子馬上滿頭大汗地小聲說道:“我身上的錢……怕是不夠付帳。”他全身上下掏摸幹淨也不夠那瓶酒的錢。

高勁鬆當時就樂出聲來。誰說要讓他付帳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