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4)(2 / 3)

好象是隊醫那張總是油漉漉的麵孔。隊醫的臉上依然象平常那樣帶著職業性的冷漠,可眼睛裏卻透露出深沉的擔憂和焦慮。他一直不停地對自己說著話。可自己什麼都聽不清楚。

他忍不住笑了。

莫名其妙就狀態低迷的隊友,為了進球可以不顧對手安危的對手,對球隊的愛和恨緊緊交織在一起的球迷,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媒體記者……哦,他熱愛這項運動,他喜歡這些和他一樣沉浸在足球帶來的歡樂和痛苦中的人!

可笑容還沒在他嘴角顯露出絲毫的痕跡,胸口的劇烈疼痛就淹沒了他。電視台的攝象機捕捉到了這個畫麵:當隊醫的雙手按在高勁鬆的胸膛上時,他就象被高壓電觸及一般痛苦地蜷縮起來,從雙方隊員身體的縫隙間,觀眾甚至可以看到高勁鬆大張著的嘴。

言良成神色嚴峻地站在場地邊等待隊醫檢查的結果。他已經用完了三個換人名額,要是高勁鬆再有點閃失,他便隻能靠著剩下的十名隊員踢完這場比賽,這意味他很有可能輸掉自己獨立執教的第一場正式比賽。不,不是很有可能輸掉!他在心裏立刻就否定這個了想法。這場比賽已經輸了!十個隊員和十一個隊員並沒有區別,這場比賽的最終結果不可能有太大的改變,唯一的區別僅僅是輸球的多少而已。他在更衣室裏的警告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接連三次懲罰性的換人也沒有對比賽的進程產生絲毫影響,他的隊員無聲無息地就對他們的原訂計劃進行了調整,哪怕是換上場的三個家夥,也在不折不扣地執行他們事先的安排,繼續用憊懶的態度來對待這場比賽。他長籲了一口氣,忍不住在褲兜裏攥緊了拳頭——這些混蛋做事……實在是太過分了!

主裁判已經不耐煩地一次接一次看著手表。他開始和忙碌的隊醫交涉,希望隊醫把高勁鬆抬到場地邊去檢查,要是傷勢嚴重,那麼就該把擔架車喊進場地。比賽總不能因為高勁鬆一個人而暫停太長的時間。

言良成已經做好了高勁鬆受傷下場的準備。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心頭突然冒出一個主意,他不會再對下麵的比賽作任何的部署調整。這倒不是說他放棄了,恰恰相反,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反正他說什麼他們都不會聽,所以他將會站在這裏直到比賽結束;然後,他會兌現他的諾言,把這些人的醜惡行經暴露在媒體上,讓這些混蛋永遠不要想在足球圈子抬起頭做人!

他的心頭忍不住湧起了一陣快意。

可他馬上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他不能那樣做。如今的隊員所處的環境和他當初所處的環境已經完成不同了,他踢不上足球之後還有組織上安排的工作,還有固定的工資和各種福利,還有單位分配的住房和讓人羨慕的工作,但是這幫年輕人和他不一樣,別看他們眼下風光,可除了踢球的這幾年好時光,他們幾乎什麼都沒有——踢不上球他們就沒有工資和獎金,踢不上球就不可能買得起房子,更別說醫療保障和福利,有些隊員的合同裏甚至都沒有醫療保險,假如有不行遇上危及他們運動生命的重傷大病,他們可能連一個普通人的境遇都不如;即便他們能踢上球,他們還得和俱樂部、教練、隊友之間周旋,為了保住自己在球隊裏的位置——其實也就是保住他們的利益——去競爭……他不能因為圖自己一時之快而讓這些年輕人墜入萬丈深淵,讓他們十幾年的汗水和淚水被自己的幾句話就斷送掉……

今天的事,就算了吧。他暗自拿定了主意。他希望他們今後能自己認識到今天的錯誤有多麼的嚴重,並且希望他們能夠自己去改正這種錯誤的思想和做法。至於輸掉這場球……嗨,隻是輸掉一場足協杯罷了,武漢雅楓還是武漢雅楓。

就在失去耐心的主裁判準備用更嚴厲的手段逼迫雅楓隊醫把傷員抬到場地外處理之前,忙碌了半天的隊醫終於向言良成比劃了一個“無礙”的手勢,高勁鬆也揉著胸口慢慢地坐了起來。

言良成臉上總算露出了久違了的笑容。

看台上立刻爆發出一陣掌聲和歡呼。雖然球迷們恨那些不成器的隊員,恨那個不能教導隊員去控製場麵的主教練,恨不能為他們帶來勝利的俱樂部,但是他們永遠不會怨恨那些為了球隊的利益不惜一切的好隊員,對於這些優秀的隊員他們也永遠都不會吝惜自己的熱情。他們用掌聲來歡呼來表達對他的尊重和熱愛,歡迎他重新投入戰鬥。

這之後高勁鬆的每一次觸球幾乎都會收獲掌聲和歡呼。

可高勁鬆收獲的也就隻有這些,比賽的場麵並沒有絲毫的改觀。球迷們再熱情,他們也不可能替代他身邊的隊友,當他的隊友們已經不再渴望勝利甚至是盼望著比賽失利時,他一個人的力量在廣州五華整支球隊麵前是那麼的孤單和薄弱。沒有人給他傳球,哪怕他處在有利位置他們也假作沒看見,他不得不憑借身體優勢和出色的閱讀比賽能力自己去找球,可即便他艱難地得到皮球,他也無法找到一個能為他做掩護和接應的隊友。鋒線上的搭檔佛朗哥就象從賽場上蒸發了一般,很長時間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左邊前衛李曉林在這場比賽裏倒是出奇地活躍,但是他更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右邊前衛很少壓過中線,總是在和自己的右邊後衛爭奪防守位置;至於臨時充當組織角色的後腰周健——哎,更多的時候他還需要高勁鬆在他身後作保護……

第八十一分鍾,雅楓隊員再一次把皮球從自己的禁區裏破壞出來,在中線右側,消失了的佛朗哥奇跡般地出現了;他不僅重新回到了球場上,而且還在比他高出幾乎一頭的對手那裏爭搶到了頭球;他手腳並用地在草地上踉蹌了四五步,終於穩住了身體重心沒有栽倒在草地上,然後就帶著皮球沿著邊路斜著奔向廣州五華的禁區;

四五個參與進攻的五華隊員立刻有秩序地退縮回去防守:一個人去盯防李曉林,兩個人去夾擊佛朗哥,後腰緊隨著高勁鬆,中衛一麵指揮著隊友,一麵為他們壓陣;他警惕地防範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