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5)(1 / 3)

推門進來的是球隊首席隊醫。他一麵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麵在守門員教練旁邊的沙發空擋坐下來,屁股還沒挨著沙發的邊,就趕緊把手裏的兩頁紙遞給了言良成。

--在這個為賽前預備會作準備的碰頭會之前,隊醫必須就隊員身體狀況和競技狀態向主教練提供盡量詳細的書麵報告,這也是尤慎訂下的規矩。這個新規定從一出台就受到了隊醫們的歡迎,尤其是當他們發覺尤慎不僅僅是嘴上喊喊口號而是很尊重他們這些專家的意見時,他們就更加擁護這項新措施。

言良成接了報告,卻沒馬上看。他問道:“小莊沒事了吧?”

首席隊醫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幾口涼茶水,才抬起汗漉漉的臉說道:“應該沒什麼事。縫了七針,中度腦震蕩,得住幾天院。老王還在那裏守著,有什麼事他打電話。”他指了指言良成手裏的兩張紙,解釋道,“報告午後就做好了,本來說見麵就給你,結果後來事情一忙什麼都忘了,跟著我從基地到了醫院……”

言良成點點頭沒再說話。

吳興光和領隊一整天都不在基地裏,完全不知道基地裏竟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吳興光惱怒地瞪了言良成一言,這個代理主教練竟然把這事沒及時告知他,言良成到底想幹什麼?!但是現在他已經顧不上追究言良成的不是了,急惶惶地問道:“小莊怎麼了?”

首席隊醫還沒來得及說話,助理教練就說道:“他在訓練和人起了義氣……”

急火攻心的吳興光沒把話聽清楚就追問道:“和誰起了義氣?!”他要看看,到底是誰給了那肇事家夥膽子,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惹出這樣大的禍事,要是一隊之長被人在訓練裏下了黑腳,那事情就真正鬧大了!

埋頭看報告的言良成撩起眼皮瞟了臉皮都有些泛起紅潮的吳興光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不是莊憲,是二隊的莊曉。”在下午的分組訓練賽裏,二隊的莊曉不慎把頭磕到球門立柱上,額頭豁出老長一條血口子,血當場就糊了半邊臉,連神智都有些不清,兩個隊醫緊急處理了他的傷口就趕緊朝市裏的大醫院送。也就是因為這個突發事件,下午就該送來的醫療小組評估報告耽擱到現在。“不說今天一隊在放假,就是在訓練,還有誰敢和莊憲起義氣?況且,”他拍了拍手裏的報告,“莊憲上午就找了隊醫,說他的肩胛老傷發作。這裏還有隊醫的處理意見--‘建議休息一周,不可進行力量練習和對抗練習’。”他盯著報告,又抬了頭看隊醫,似笑非笑地說道,“一個小時我才看見莊憲那輛奧迪小車開進基地。要不是看了這報告,竟然不知道他今天上午還專門回了一趟。”

首席隊醫倒沒什麼,他原本就知道這點小手腳瞞不過言良成,隻是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可吳興光卻被噎得半晌出不了聲,好半天才喏喏地說:“言指導,你別誤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要是悶頭不出聲,或者言良成還不會立刻發作,可他這樣吞吞吐吐地一解釋,言良成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騰騰望上冒的火氣,他猛地把那兩張紙啪地一聲拍在茶幾的玻璃幾麵上,鐵青著臉,滿是血絲的眼睛直盯著吳興光,一字一句地問道:“那吳總經理你是個什麼意思?”

吳興光驚駭地望著言良成,下意識地喃喃地為自己辯解,聲音低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麼。

言良成也不在乎他了些什麼,“莊曉病假,周健病假,李曉林病假……”他把請假的人劈裏啪啦地數下來,再掀起紙來看下一頁,冷笑著說道,“這裏還有個高勁鬆,‘膝蓋肌肉疲勞,腳踝韌帶輕微拉傷’,也是病假,也要休息一周!很好,很不錯,昨天比賽的十一個首發隊員有五個傷病了。吳總經理,他們的傷病你知道不?”他突然扭臉問一臉不自在的首席隊醫,“假條呢?他們的假條呢?我就看見李曉林的假條,高勁鬆的假條在哪裏?還有莊曉和周健的假條,又在哪裏?!”

旁邊的幾個人都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都張口結舌地看著他質問吳興光。

守門員教練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什麼病假?”他終於醒悟過來言良成在說什麼。六個主力傷病,這比賽還怎麼踢?!

言良成突然扭臉問一臉不自在的首席隊醫,“假條呢?他們的假條呢?我就看見李曉林的假條,高勁鬆的假條在哪裏?還有莊曉和周健的假條,又在哪裏?!”

腦筋還沒能厘清眼前這狀況的隊醫聽到他發問,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咕嚕了兩句。

“這麼說他們是才從你那裏拿走假條的?”

領隊見這事越鬧越大,想說兩句話來緩和一下屋子裏的緊張氣氛,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竟然是“魏鴻林也請了事假”。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他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言良成聽領隊這樣說,反而安靜了下來。他緊繃著嘴唇,從已經被打翻的茶水浸的煙盒裏掏出了一支煙,顛來倒去看了看過濾嘴和煙頭上是否被水給浸泡過,就把這支煙撂到煙缸裏,又掏出了一支,再檢查一回,再扔進煙缸裏。臨時助理教練掏出自己的煙連煙盒一塊兒遞給他,他也沒接,隻是在濕煙盒裏找。末了他似乎找到了一支還能抽的,把紙張都泡地開裂的過濾嘴扯下來扔掉,再把光頭禿尾的煙卷塞進嘴裏,又從衣兜裏摸出打火機,自己給自己點上,噴著煙霧仰身倚在沙發靠背上。

所有人都沒說話。吳興光耷拉著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臨時助理埋頭研究著自己的工作筆記。領隊還在為他那句不合適宜的話而暗自懊悔,並且希望能找到一個打破眼前僵局的機會。他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守門員教練--守門員教練和言良成搭檔了半年多,這個時候應該能說上話。可守門員教練垮著個臉盯著窗戶外,壓根就不搭理他。球隊裏突然出現這麼大麵積的“傷病”,而且有病帶傷的隊員全部是昨天晚上首發上場的主力,要是沒人在中間搗鬼,誰能相信?誰會相信?他驀然間覺得吳興光在有些事情上瞞著他,而且這事情還肯定不會小,再聯想到即將入主雅楓的程德興還有他那助手配備齊全的教練團隊……他惱恨地掃了吳興光一眼--咱們走著瞧!

現在言良成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攤開了自己的工作筆記看了看,再在上麵記了幾筆,問道:“吳總,這場比賽,俱樂部是個什麼打算?”他這樣問是有目的的。對於武漢雅楓這種中下遊球隊來說,和強隊硬碰硬顯然是一種不理智的愚蠢行為,但是象四川宏盛這種送上門來的落水狗,不欺負也實在說不過去,但是打不打落水狗的決定權在俱樂部。

吳興光沉默了半天,才說:“集團公司的意思,……是要我們堅決拿下這場比賽。”他抬起頭來望著言良成,等著代理主教練的奚落和挖苦。沒辦法,即便言良成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扛下來,還得陪上小心和好言好語不讓言良成當下就撂挑子。哎,誰讓他要順應隊員的呼聲去邀請程德興呢?這是他自己給自己招來的罪。

言良成點著頭應了一聲,又在筆記本上寫了句什麼,再環視屋子裏的人一圈,慢慢地說道:“如今球隊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星期天的比賽要贏球,我想這是任誰也不能打包票的事情。我隻能說‘盡力’。”

沒人反對他的說法。言良成這個代理主教練已經徹底失去了球隊的控製,吳興光也沒法馬上就讓那些隊員規矩下來,這種情況下談論贏得比賽隻能是個笑話,現在唯一能的事情就是盡量讓這場比賽別輸得太難堪。事實上,大家都認為言良成的說法已經為俱樂部保存了很大的體麵。

“吳總,這裏散會了你去隊員那裏把各人的請假條都收上來,順便告訴他們,請假的人就不用參加預備會了,假如他們還是要來開會,你讓他們就帶上耳朵,不用帶嘴。”言良成沒去看急忙點頭的吳興光,又轉頭對守門員教練說,“小李參加比賽沒問題吧?”小李就是球隊的一號門將,是守門員教練這輩子最得意的弟子。

守門員教練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言良成突然提出這麼個問題,不過他馬上明白過來,感激地看了言良成一眼,然後說道:“還不能肯定。”言良成這是在保護他的弟子,假如他們師徒倆人也打算離開武漢雅楓,那麼不卷進這場風波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吳興光和領隊彼此對望了一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們感到愕然。幾個主力預備缺席星期天比賽的事情他們上午就知道了,但是這中間沒有提到一號守門員啊,怎麼忽然間他也有傷病了?他們也立刻就明白過來言良成這樣說是什麼意思。該死的,要是大部分主力都缺席比賽,那麼輸得再難看也不關言良成什麼事,這隻能說明俱樂部的後勤保障還有管理出了問題。吳興光幾乎想把那個想出這種混帳主意的人掐死--那些笨蛋真是太愚蠢了,他們自以為得意的對付言良成計劃,實際上是在把他吳興光朝火坑裏推。

言良成說:“那這一輪比賽小李也不用參加了。他今年一直沒歇過,趁這個機會恢複下體能。”守門員教練應承了。

言良成又對臨時助理說道:“這裏罷了你去通知二隊那幾個尖子,讓他們晚上參加預備會。”他看了看表,又改口說道,“你現在就去,要是有人已經外出了,就打電話讓他們趕緊回來。”他嘴角浮現出一抹調侃的笑容,對吳興光說道,“昨天晚上有好幾個隊員表現失常,星期天的比賽就不用派他們上場了,讓他們和身體不好的隊員都呆在基地裏看電視轉播,順便也好好地反省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