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0)(3 / 3)

雅楓的中場有缺陷,很嚴重的缺陷……

這個判斷不禁讓人有些懷疑程德興的執教水平,李曉林、魏鴻林、周健、遲鬱文……這些隊員雖然名氣都不大,但是都很實用,雖然整體實力不及上海大連山東這些大球會,可這些隊員組成的雅楓中場依然讓許多中遊俱樂部垂涎三尺——李曉林隻差一步就到國家隊,能力自不用細說,周健原本就可以踢中場多個位置,這個賽季裏更是有長足的進步,技術、意識、戰術配合樣樣都不欠缺,雖然他的防守能力依舊偏弱,可雅楓的中場還有一個魏鴻林,因傷缺席聯賽一年多的魏鴻林,如今的狀態好得令人咋舌,他的表現甚至引起了國家隊教練組的關注……

可程德興還是認為雅楓的中場存在著很大的隱患。

李曉林善於突破,周健傳中球質量高,魏鴻林防守穩健,活動範圍大,一對一的防守能力和協防能力都很突出……但是這些隊員裏沒有一個擅長盤帶!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誰來拿球?誰來盤帶?誰來有效地調度攻防?誰來控製比賽的節奏?沒有了中路的盤帶突破,雅楓的進攻就隻能靠著兩條邊路,可要是兩條邊路的進攻不暢,又該怎麼辦?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讓程德興感到苦惱,他的眉心處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川”字。他佝僂著身子,上半身幾乎都趴在了茶幾上,兩隻掛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戰術圖板。一個方案提出來,但是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再絞盡腦汁思量出另外一個方案,依然經不起他自己的推敲,“4-4-2”、“5-3-2”、“4-3-1-2”,還有“3-5-2”,他把他能用上的每一顆棋子作了無數的調整,可他設計出的每一個戰術構想都有無法補救的死角,都給對手留下了足夠多的機會……

哎,撓頭的事情啊。

他直了身子,伸手去拿放在煙灰缸上忘了抽的煙卷。這時他才發現,煙卷早已經燃到了盡頭,煙蒂上掛著長長的灰白色的煙灰,無精打采地斜倚在煙灰缸邊沿上。

他拿過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煙盒。

可這個煙盒是空的。

他有些懊惱地把空煙盒連帶著塑料紙捏成一團,隨手撂到桌麵上,眼睛四下裏逡巡著。

他沒有多少煙癮,從來都不象他的同事們那樣,在討論問題幾乎是煙不離手,薰得整個屋子煙霧繚繞,也不象他的同行們那樣,一場比賽下來,環繞教練席一圈全是長短不一的煙頭,但是他在獨自思考問題時,依然習慣抽上兩口煙,讓煙草氣息幫助自己平靜緩和下來,對他來說,抽煙,倒更象是一種工作的調劑。

茶幾上沒有煙。這個結果讓他忍不住有些光火。對於一個想抽一口煙卻發現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得到滿足的人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氣惱的事情了。他生氣地把把已經抓到手裏的名牌打火機扔到了茶幾上,金屬和木質桌碰撞時發出的沉悶聲響把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他望著躺在茶幾上的打火機發了半天怔——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突然就發了這麼大的火。

好在電視機櫃上還有包煙。

這不是他慣常抽的那種牌子的香煙。這包煙有著紛繁複雜的包裝圖案,煙盒的顏色也鮮豔得有些俗氣,隔離潮氣的錫紙看上去就給人一種纖薄不結實的感覺,這些都說明它的檔次不可能是太高。不過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很快便點上了火,然後就象一個餓極了的老饕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嗆人的煙草味立刻讓他的喉嚨感到不舒服,還強烈地刺激著他的肺,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咳嗽的想法,然後一種難以訴說的舒暢感覺就從肺部開始,漸漸地彌漫到全身……很快他就沉浸在這煙草帶來的寧靜之中。

可這份對他來說十分難得的寧靜很短暫,煙卷還沒燒到一半,他的思維就無法自拔地轉到戰術圖板上。

“3-5-2”和“5-3-2”,這兩套陣型已經被他擯棄了;“4-3-1-2”也不大現實——他無法舍棄周健這樣的邊前衛不用,況且邊路進攻還是武漢雅楓的傳統,隊員早就習慣了這種打法,而且隻有魏鴻林一個防守隊員他也大不放心;“4-4-2”,無論是平行站位還是菱形,都不可取,要麼進攻力量無法凝聚,要麼防守力量薄弱,而且他們的對手還是大連東威,一個素來以強大的中場聞名聯賽的甲A勁旅……

思來想去也沒有一個好辦法,他不禁長長地籲了口氣——中場拿不住球,這是問題的關鍵啊。怎麼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事實上對於問題,他心裏早就有個腹案——把高勁鬆撤下來,讓他和魏鴻林搭檔中路。

高勁鬆在三四名四川宏盛隊員前後封堵左右包夾之下依然可以帶球突破的事實,這幾天裏一直就縈繞在他的腦海裏。不管那次鬼魅般的銜球疾進是高勁鬆的能耐也好,還是他突然福至心靈的靈光乍現也好,至少他的腳下技術不糙,在武漢雅楓絕對能排上號,而且他很清楚大連東威那些隊員的本事,要是高勁鬆能正常發揮,盤帶和突破都有機會,況且從雅楓前麵的比賽錄象上看,高勁鬆的防守能力也很過關,論及閱讀比賽、線路預判以及比賽作風,或者還要比魏鴻林高出一籌……可他舍不得把高勁鬆從中鋒的位置上挪開。球隊需要在這個位置有個高點作支撐,而且他也能有效地吸引對手的防守,從而創造出更多的機會。

他無奈地把代表著高勁鬆的那顆棋子又挪回前鋒線。

他的思緒還完全停留在中場的症結上,所以沒注意到他把這顆棋子移得太靠前了。

又過了很長時間,當他站起來給茶杯續上開水再走回來坐下時,他才注意到這個事情。他把棋子輕輕挪動了一下,讓它和代表著佛朗哥的棋子並列。但是他的動作突然停頓下來,神情也驟然變得凝重起來。這兩顆棋子似乎觸及到他心底裏的某樣東西,就象一記閃電驀然間劃過漆黑一片的夜空。可閃電的持續時間太短暫了,幾乎就在它閃爍的瞬間就已經熄滅了,夜空依然是一片漆黑和寧靜。

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麼東西,可又象是什麼東西都沒抓住……

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兩顆棋子。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即便他還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那道門,但是他已經清楚地知道,那道門並不是個虛妄的傳說。也許他已經站到了門的麵前,隻需要輕輕地用手一推,他的眼前就會豁然開朗。

可這道門到底在哪裏?

他現在就象一個在大沙漠裏苦苦行走的旅人,他已經嗅到空氣中那沁人心脾的水的氣息,但是他卻不知道池塘到底在哪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