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珠江晨報》體育版刊登了一條讓人振奮的消息:廣東金穗兩名主力在訓練中撞在一起,雖然傷勢都不嚴重,但是已經確定不能參加今天的比賽。
當隨隊的武漢記者把這條消息告訴程德興時,雅楓主教練依然是一臉的平靜。他看著饒著場地慢跑熱身的隊員,沉吟了片刻才說道:“我們對這場比賽的勝算還是隻有五成把握。我們也缺了兩名主力。高勁鬆膝蓋和腳踝有傷,今天的比賽能不能上場還很難說;魏鴻林也累積三張黃牌停賽,這趟就沒跟球隊來廣州。說起來我們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恰恰相反,我們的損失還要大一些。”話是這樣說,可程德興的眼角眉梢都禁不住透露著喜色。廣東金穗折損的隊員中有他們唯一的國腳,這名助攻能力很強的邊後衛缺陣,肯定會讓對手的主教練把頭皮都撓破。
他把話說得滴水不漏,記者們自然不會甘心,有人問道:“金穗的主教練聲稱,他已經找到了咱們雅楓的軟肋,還說要在球場上給咱們好看——您怎麼看他這個話?”
程德興樂嗬嗬地轉過臉來,說:“他真能找到咱們的軟肋,這是件好事,我還要感激他。說到要在球場上讓咱們好看,——話說回來,我也很想給他們好看。不過比賽的結果可不是靠嘴說,而是靠球場上真刀真槍地較量。”他的話音落在“真刀真槍”上,並且有意無意地掃了幾個記者一眼。在場的記者們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武漢雅楓是客場,比賽裏吃點裁判的虧是題中應有的事情,程德興咬死平局不鬆口,看來就是怕裁判在判罰尺度上有偏頗。
看有記者還想追問下去,程德興就先問道:“你們廣州總是這樣熱嗎?”
被他問到的那位本地記者有些摸不著頭腦,順口說道:“是啊,就這麼熱,這個星期還好點,上個星期更熱……”
程德興點點頭,說:“不知道比賽的時候,球場裏有沒有這樣熱。”說著咂咂嘴,又扭臉去看他的隊員。
那記者說:“肯定比這還熱。廣州下午的氣溫通常都比上……”他馬上就醒悟過來,程德興說的不是天氣,而是廣東金穗的主場氛圍。這個以省份命名的球隊在市場開發上幾乎排在全聯賽的末尾,不僅遠遠落後於球市興旺的四川重慶等地,也趕不上他們的同城兄弟廣州五華,主場比賽時到現場的觀眾人數時常不及五華的一半,況且他們當初正是為了更大的市場而主動讓出了“廣州”這個地域名稱,如今卻落到這麼個尷尬地步,實在是讓人扼腕讚歎又忍俊不住。程德興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到金穗的主場氛圍,當然是譏諷金穗俱樂部的短視——這才是廣東金穗無法回避的軟肋。同時他還巧妙地讓人聯想到廣州五華——五華衛冕足協杯的夢想,就是斷送在武漢雅楓手裏,而金穗和五華的同城德比,前者從來就沒有贏過……
金穗不如五華,五華又剛剛在武漢輸了個二比四,那麼金穗遇見雅楓,會是個什麼結果?
“五五開,金穗略占上風。”程德興還是堅持他的看法。“誰能把主教練的意圖貫徹到底,誰能先進球,誰就有希望笑到最後。”說完他就把一眾記者丟給了領隊,招手把頂替高勁鬆的前鋒叫到一邊去說話。這個隊員剛剛恢複訓練,對新戰術的理解不夠透徹,細節處理也很不到位,他要抓緊時間給他一些指點。
夏天的天氣總是那樣令人難以捉摸。整整一個上午,天空中連一絲雲彩都看不見,驕陽恣意地揮灑著熱情,在廣州這座由鋼筋和混凝土造就的現代化大都市裏,所有的物事都籠罩在教人難捺的火熱中,到處都有讓人不敢直視的刺眼白光在閃爍。空氣是熱的,風是熱的,甚至連人們的呼吸,也帶著盛夏所固有的幹涸與燥熱的氣息。毫無疑問,即便是當地人,即便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天氣,可當他們奔波在太陽炙烤下的大街小巷裏時,心裏也充滿著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煩躁和無奈。唉,他們現在是多麼渴望趕緊辦完手邊的事再為自己尋一塊蔭涼地啊。可剛剛過了午飯時間,一片烏沉沉的黑雲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南方的天際。開始時它隻是天邊的一條朦朧的黑線,似乎是有人給蔚藍色的天空繡上的一條不那麼搭調的花邊。可轉眼間黑線就迅速地膨脹起來,就象有人把一瓶墨水傾倒在了滿盆的清水裏一樣,它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步伐絕不遲疑地擴大著它的勢力範圍。很快地,南方的天空就完全陰暗下來,視線邊緣的棟棟高大建築物漸漸地隱沒在陰沉和昏暗之中,仿佛有隻怪獸正在瘋狂地吞噬這座城市。人們能在突然悶熱起來的空氣裏感到難以克製的不安和躁動。隆隆的雷聲讓原本就很繁忙的街道突然變得匆忙起來,很多人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帶著雨水氣息的風更是確鑿地告訴人們,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天氣的意外變化讓雅楓的教練和隊員們措手不及。
按以往比賽日的慣例,午飯後球員們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然後他們才會集合去體育場。因為都明白這場比賽的意義所在,所以隊員們也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可誰都睡不著。一陣緊似一陣的狂風在外麵嗚嗚嘶鳴,風中夾帶的雜物把玻璃窗打得劈啪作響。窗戶外就是令人倍感壓抑的灰暗色調,要是不開燈,屋子裏就昏暗得猶如夜晚已經來臨。不遠處的賓館主樓現在就剩下一個依稀的模糊輪廓……看架勢,這場風雨一定小不了。這同時意味著武漢雅楓很有可能要遭遇到一場“水球”比賽。想到這裏,人們的心情立刻就變得忐忑不安起來。走廊上開始有隊員從這房間串到那房間,他們希望從別人那裏得到某種心理上的安慰。每個人都在述說著對比賽的美好期待,每個人都表達了對比賽的激烈程度的認識還有對勝利的信心,而且每個人也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天氣這個敏感話題。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球隊上下很快就彌漫著一股悲觀的情緒——雅楓大半的隊員都是北方人,他們怎麼可能是熟諳在這種天氣條件下比賽的廣東金穗的對手呢?哪怕比賽時雨已經停了,可那泥濘的場地依然會給他們帶來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