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高勁鬆都是值夜班。這工作很辛苦,從頭一晚的十點到第二早上的七點,他和同事要輪流在小區三個門口的崗亭裏單獨值守,或者拿著手電筒在小區裏來回巡視;工作也很乏味,完全是千篇一律,枯燥得讓他們都沒有交談的興頭,就連值守崗亭和巡邏之間的工作交替,也隻是沉默地交換一下眼神,然後坐在崗亭裏的人就默默地拿起擱在工作台上的手電筒和步話機,一聲不吭地走進模糊陰沉的夜幕裏。
這天午夜,時間剛剛踏進新的一天,高勁鬆提著手電筒走向小區一號門。
他已經在小區裏繞了七八圈,現在是來和馬拉拉換班的。
離門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一隻比貓大不了多少的黑乎乎的影子就朝他撲過來,繞著他的腳連躥帶蹦喑喑直叫,還不時地拉扯撕咬他的褲管。
“你再咬!”高勁鬆笑著嗬斥小鹿犬一聲,“再咬就喊你主人賠!”小狗立刻跳開兩步,偏著頭看他兩眼,又倏地竄過來,在他腳邊繞個圈,再跑前幾步停下等他。瞧它的意思,是讓高勁鬆趕緊跟它走。
這就是蕭南那隻叫花生米的小狗。最近兩天,蕭南有事沒事地總喜歡在他值班時來找他說話聊天,花生米也就跟著主人和他廝混得熟絡。
蕭南果然在崗亭邊。她一邊和崗亭裏值班的馬拉拉說話,一邊仰了臉順著花生米跑來的道路上張望。崗亭裏明亮的燈光灑在她的臉龐上身上,映照出一團淡淡的光暈。
“……那時我還真有點怕了。你想啊,那四個人手裏都有家夥,我一個人身單力薄還是赤手空拳,怎麼可能打得過?可我被他們幾個擠在牆角,逃都逃不掉,所以我把心一橫,想著即便我今天邁不過去這個坎,怎麼也要拖個墊背的……”
聽著馬拉拉用評書演義的手法講述自己街頭鬥毆的故事,高勁鬆就忍不住笑著搖搖頭。唉,馬拉拉想和蕭岩的妹妹套近乎,也不用把自己的形象“拔高”到這種地步吧?這和他前兩晚拚命吹噓自己足球踢得有多棒多厲害,差不多是一個後果一一蕭南又不是蕭岩,她對足球的了解就是能從比分上看出來勝平負,哪怕馬拉拉就說自己是馬拉多納,恐怕蕭南都會問,馬拉多納又是誰……
蕭南已經看見他和花生米一起出現在路燈的燈光下。她臉上立刻就浮現出笑容,還朝他招了招手,同時向他癟癟嘴,耷眉白眼地做了個怪相,表示馬拉拉的故事不好聽。
“……踢倒一個我就沒那麼怕了,被那丫挺的捅的那一刀也不那麼痛了,我當時就想,有一就有……”
“嘟嘟嘟……”,一連串短暫急促的報警聲打斷了馬拉拉的故事,他立刻中斷講述抓起工作台上的步話機。幾乎就在這同時,高勁鬆已經通過步話機和值班室聯係上了。
“十三棟一單元七樓十三號!兩次黃燈警告!”值班室的工作人員簡明扼要地通告所有夜班值勤人員。
“電話打通沒有?是不是錯按報警鈴?”高勁鬆直截問道。他是帶班的小頭目,這個時候一般都是他來提問。而且這種錯按報警鈴的事情經常發生,讓保安們跑過不少冤枉路,十三棟十三號那個孤身老太婆更是經常按錯,他不能不先確認一番。
“電話沒人接!”
“我在一號門!馬上就過去!”
高勁鬆轉身就朝小區裏跑。李奶奶有高血壓!她的子女每回來小區看望她,都會特意和保安們交代一番,希望保安們平時多留心多照顧一些。也有人建議,他們應該把老人接到身邊,這裏離醫院畢竟有段距離,真要出點事送醫院都來不及。關於這一點,李奶奶的子女也很無奈,城市裏太鬧,環境和空氣都不好,老人就是受不了城市的喧囂才執意要在清淨的遠郊買房子;可他們這些做子女的又無法搬來這裏和老人住一起,這裏畢竟離城市太遠,他們自己上班還有娃娃上學都是麻煩事……
高勁鬆趕到十三棟一單元樓下時,另外兩位在附近巡邏的同事也到了,高勁鬆讓一位同事留在樓下,自己和另外一個同事上去。
他們飛快地爬到七樓,手還沒摸到門鈴,值班室的通知又來了。
警報解除。值班室剛剛和業主聯係上,老人說,她半夜起來上廁所,想開燈卻一直沒摸到開關,可能就是在那時誤碰了報警鈴;值班室先前給她打電話時,她正在廁所裏,沒法接電話。
沒事就好!高勁鬆和同事都籲了一口長氣,抹了把額頭鬢角的汗水,既寬慰又無可奈何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