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陶道台是被戶部與餉臣的命令差點氣哭了,那麼昌邑知縣周學閔就覺得自己快沒活路了。
他對著匆忙趕來的司徒弄玉說道:“真要繼續加派的話,咱們昌邑縣沒活路了!”
說到這周知縣已經開始算賬:“我們昌邑新舊遼餉加上腳價加起來七千一百五十九兩,今年除解過遼東銀兩千外,實際剩餘銀是五千一百五十九兩,可是本縣已經收過米豆兩萬一千二百米,加上腳力等價共計一萬一千五百五十餘兩……”
這等於是昌邑縣已經為登萊米豆墊支六千多兩銀子,這六千多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財政虧空,因此周知縣就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其中不足數俱係挪借應起運戶部銀兩,再無餘銀用於召買米色!”
事實上,昌邑縣的財政情況並不象周知縣所說的這樣困難,雖然這中間的差額是直接挪借起運到京的六千多兩戶部銀,但是他通過東萊錢莊借了一筆銀子,至少今年之內昌邑縣的財政不至於直接破產。
但是這次加征卻是直接打破了周知縣要跟龍口保持距離的如意算盤。
昌邑是柳鵬與龍口多年經營的一塊地盤,江浩天更是常駐昌邑縣主持龍口在萊州的大小事務,光是在昌邑縣就有多達數百人的各色武力,其中直接屬於巡防隊係統的精銳武力就有近兩百人之多。
而多數昌邑縉紳也是站在江浩天的立場上,因此周知縣在昌邑一直處於十分弱勢的地位,但是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朝廷委任的正印官,龍口再怎麼囂張猖狂,終究是城狐社鼠而已,一定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所以他絕不與柳鵬同流合汙。
哪怕是遼東生變,周知縣仍然是自許出汙泥而不染,可惜周知縣算盤打得再怎麼如意,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難受。
特別是遼東海運開始以後,他就開始了度日如年的歲月,甚至不得不很大程度修正了自己的看法:“柳鵬與龍口賊雖然終究不能長久,但是三五年之內,恐怕還是會仗勢欺人,事情得從長計議!”
可是他百般盤旋的結果最終卻又被朝廷澆了一盆冷水,現在朝廷可是一口氣把每年遼東海運的總額從二十萬石增加到三十萬石,看起來隻增加了十萬石,分派到昌邑縣頭上頂多也就是萬把石,問題這是額征之數,每年都是這麼一個天文數字。
今天縣裏因為墊支了六千多兩,而且還是從戶部起運銀裏挪借出來,所以現在戶部一直不肯通融處理,快把他逼瘋了,明年墊支的數目更大,那該怎麼辦?
年年都是這樣的大額虧空,周知縣覺得自己不如一頭撞死好了,他轉身朝著司徒弄玉問道:“司徒先生?不知道地方上有什麼應對的辦法沒有?能不能請史舉人或是本縣其它縉紳出麵?”
史載勳雖然隻是舉人,但是自從他兒子史欽明做了柳鵬的記室以外,大家就公認他是昌邑縣的第一位縉紳,隻是司徒弄玉卻苦笑道:“這件事恐怕連王巡撫都擋不住,史舉人又有什麼辦法?”
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跟魚兒鋪馬巡檢商量過這事,這事恐怕得從兩方麵入手不可!”
一聽到馬巡檢周知縣就覺得頭皮發麻,這位馬巡檢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自己一直就怕被這位馬巡檢牽連進去,但是現在又不得不借重這位馬巡檢的力量:“馬巡檢是怎麼一個看法?要借重哪兩方麵的力量。”
“第一肯定是借重江總長,雖然他不在咱們昌邑了,但是他在昌邑呆了這麼久,總有幾分香火情在,我們出麵求個情,他肯定會幫忙!”
周知縣歎了一口氣以後說道:“也隻能如此了,但是人走茶涼,他未必能幫上忙,還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司徒弄玉繼續說道:“還有一條路子是最重要的,除了姚廠公之外,恐怕沒有人能救得了我們昌邑縣!所以縣尊一定要請姚廠公出麵。”
周知縣這是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晚節不保,畢竟他在昌邑堅持了這麼久,卻沒想到最後會是在朝廷的壓力向龍口靠攏。
原來他以為江浩天調走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機會,畢竟江浩天不但自己調走了,而且還把整個昌邑的巡防隊近百人都帶走了,他覺得是時來運轉撥雲見日。
至於新來的姚廠公,他毫無懼意,縣官鬥倒內府出來的權閹是士林最喜聞樂見的故事,自己作為地方官跟宦官鬥法絕對處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