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朗先向來膽大包天,但是這一刻卻被嚇得麵色蒼白。
雖然他不知道這次集體辭職是一眾官員在掃葉樓串聯的結果,但是他卻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
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整個登州府的官員都在鬧辭職,鬧著要辭職的不是徐知府一個人,而是整個登州府都要共進退,有知府,有同知,有通判,有推官,還有下麵州縣的知州、知縣諸官,足足二三十人。
這代表著他這個登州海防道對登州府失去了控製,整個登州府的官員都要與自己對著幹,隻要自己一個處置不當,全登官員必為一空。
大明朝這年頭官員辭職甚至不告而別不是什麼新聞,甚至有部院大臣不經請示直接離任的例子,幾年前山東巡按趙日亨更是創造地方大員不經請示不與後任交接直接離任的記錄,但是地方官員這麼齊心一起鬧著辭職,這還是第一次。
這件事若是處置不當,這些登州府的官員自然沒好果子吃,但他這個道臣卻要負上最大的責任,更何況現在遼東急需錢糧,登州府一旦官員為這一空陷入癱瘓,恐怕影響極其深遠。
而且這麼多官員一致要求辭職,也代表自己站到了整個登州的官場對立麵,自己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事倍功半,甚至花了上百倍的力氣卻因為下級官員的集體抵製毫無成效,必須跟登州官場緩和關係才行。
這該怎麼辦?還好陶道臣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突然靈機一動,大聲說道:“本道也與徐知府共同進,要辭職咱們一起辭職,上麵這麼折騰陶某人也不願意幹下去!”
看到下麵這群官員臉上紛紛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陶朗先趕緊說道:“朝廷這麼胡鬧,我是要與大家共進退,不過大家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我一定要替咱們登萊兩府爭到手,爭取不到我就跟大家共進退一起辭職!”
原來是登州府的要員都要向他辭職,而現在他卻已經以登州府的利益代表而自居,而那邊蓬萊宋知縣就站了出來:“首先召買價格一定要增加,米一石至少要六錢五分,豆一石至少要四錢五分,而且還得隨行就市就高不就低,一旦召買則例低於市價,一定要及時增加,不得拖延。”
去年在這個問題上登州官場就吃了大虧,到現在戶部根本不認賬導致虧空到現在還沒辦法填上,陶道台當即說道:“行,這件事我替大家全力爭取,爭取不到我跟大家一起辭職。”
而那邊孫昌齡繼續說道:“第二件事就是戶部得答應通融處理,新舊京邊錢糧必須留在登州府留用,而且去年因為召買價格遠低於市價造成的巨額虧空,戶部一定得認賬,允許折扣解部錢糧。”
孫推官這話一出,在場的登州府官員連連點頭,個個表示讚同:“沒錯,若開海運,新舊京邊錢糧必須留用,去年的虧空戶部也必須通融處理才行,戶部不通融的話咱們都不幹。”
“這件事戶部必須通融處理,不肯通融處理,咱們一起走!”
“對,這件事不解決,咱們直接回家。”
“這件事一定要解決,不能不解決,京邊錢糧必須留下來。”
說到這件事大家都是群情激憤,在其它問題上或許可以妥協,但是在這件事上卻是絕不妥協,而陶道台也是暗暗叫苦。
他覺得這件事是整個登州府在故意針對他,否則可能會有如此異口同聲的反應,而且直接就說出了“京邊錢糧”這最關鍵最要害的地方。
事實上他猜得沒錯,徐知府、孫推官等官員在掃葉樓商量好幾天才定下來最後的方案,隻是他們提出的方案也是全登官員的一致要求,京邊錢糧必須留在登州。
戶部的說法是“遼東新餉”可以在地方留用,而遼東舊餉依舊起運解部,因此地方與戶部爭執的焦點一直是遼東舊餉
而現在登州府官員卻換了一個說法,變成了“京邊錢糧”,看起來與遼東舊餉十分相近,還是在爭遼東舊餉的起運存留問題,但實際卻是有天壤之別。
京邊錢糧在晚明是一個專用名詞,明人也稱為“京邊年例銀”,如果用淺顯的說法就是太倉銀,解到太倉的銀糧統一都被稱為“京邊錢糧”,是晚明國家財政收入最多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雖然晚明中央財政還有工部節慎庫、太仆寺常盈倉、光祿寺等收入途徑,但是由於太倉負責“太倉銀庫百官之廩祿、九邊之軍需所取給也”,因此格外至關重要,導致萬曆年間“太倉歲入約三百七十萬有奇,節慎四之一,太仆十之一,光&17973則十之毫厘耳”,至於內庫金花銀每年雖然從一百萬兩增至一百二十萬兩,但卻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