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對於在場的所有人來說,他們根本想不通為什麼柳鵬會等到朝廷下手整治驛遞的時候才會出手,他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其中的利害關係,倒是後世的史學家給出了正確的答案。
“信王初立,其時眾臣未附魏客淩虐,建奴入寇官民疲憊,時人皆謂當吊民伐罪之,柳海北謂朱明三百春秋德業猶存,建奴以蠻夷而略中國,故不可伐……”
“未幾,陝甘大旱兵民皆變至十數萬,官軍敗績城多失陷,齊魯群賢皆謂此伐國之時,柳海北謂吾不作寒門惡客,義不伐喪,此不應伐……”
“後朱明又有五年複遼之議,故諸地豪紳欺淩海北生民,其時破家者有之滅門者有之,山東商民不堪淩辱上書請以攻伐,柳海北仍謂大江南北皆炎黃子孫,自當一視同仁,雖有紛爭死傷宜修德業加以教化,不可以小故而興大兵,故不當伐。”
“未幾,朱氏又有裁撤驛遞之議,柳海北大喜言明氏既不修德則天下共爭之,驛遞雖小事,一葉落而天下秋,驛遞停而京師省城府縣皆在萬裏異域,故可興兵也!”
隻是大家沒有史學家的這種認識,而那邊楊廣文倒是如夢言醒地脫口而出:“督撫大人說的是最近毛羽健要求裁撤驛遞以節支每歲百萬之金的事情?”
別人或許不知道朝中有這一場政爭,但是楊廣文畢竟卻是做過一任驛丞的人,對於驛站係統的事情最清楚不過了,所以才知道朝中有這麼一場激烈的紛爭。
柳鵬也沒想到大明朝為了開源節流這麼快就把主意打到驛遞上麵,不過對於海北鎮來說這是一件好事:“等朝廷把裁撤驛遞的事情給辦妥了,就是咱們戮力同心的時候。”
雖然大家都到時候還沒有明白為什麼要等到朝廷對驛遞係統下手柳鵬才肯發動,那邊楊廣文已經脫口而出:“是這麼一回事。”
他既然做過一任驛丞,自然最清楚的驛站係統對於一個大帝國日常運轉的非凡意義。
雖然楊廣文已經不幹驛丞好多年,而且他掌控的青州府更是幾乎完全脫離了朝廷的控製,但是山東甚至兩直隸驛遞係統的老人卻依舊把楊廣文看成自己的最大靠山,隻要朝廷有什麼相關的風吹草動,楊廣文就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雖然驛遞係統看起來不起眼,驛丞甚至是一個雜職中的雜職,過路大人物們誰可以欺負驛丞一番,可以說是最不受重視的官員之一。
而且這些朝廷由於財政原因對驛遞係統越來越不用心,驛遞鋪已經成了朝廷甩給地方的重要包袱,很多驛遞鋪原定歸屬於中央財政支付的驛遞鋪是裁而不撤而由地方政府被迫接手下來,在海北崛起之前的東三府這樣的例子皆是。
在這種情況下,中央越是裁撤驛遞,地方運轉驛遞係統的壓力就越大,甚至到了地方都無法支撐驛遞係統完全崩潰朝廷指揮不靈的情況。
雖然伴屬著幾百年的運轉,驛遞係統已經形成了一個既得利益集團,隻是這個既得利益集團的力量不象漕運集團那樣有力,所以這次朝廷這次對驛遞係統的裁撤很有可能獲得成功。
但是對於驛遞係統的裁撤越成功,帝國的崩潰就會來得越快,因此楊廣文覺得柳鵬的判斷一點都沒錯,他又補充了一句:“朝廷如果真對驛遞下手的話,那恐怕是真要完了!”
而聽到楊廣文這麼說,大家都是鬆了一口氣,那邊沈濱已經多問了一句:“這麼快發動,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而那邊馬立年也是異口同聲地說道:“是啊,這件事是不是太著急了一點?我覺得下麵的心思還沒徹底轉變過來。”
如果在確定發動之前,這些海北軍的最高層是迫不及待,恨不得明天立即發動,而現在聽說行將發動,這些海北軍最高層反而變得猶豫起來不決起來,覺得準備的時間還遠不夠。
倒是鍾羽正這位萬曆朝的進士頗有宰相氣度:“都按督撫大人的安排去辦便是,再說了,雖然有這麼一個上奏,但也不是立即就能發動, 以咱們朝廷的效率,這件事沒幾個月沒辦法定下來,就算是定下來,也得幾個月時間才能把落實下來。”
鍾羽正畢竟是做過吏科都給事中的人,對於大明朝的行政流程了解得很清楚,裁撤驛遞這件事由於觸動了既得利益集團,是一個頗難落實的事情,所以從決策到落實非得數月甚至十數月的時間不可,事實上如果不是麵臨財政崩潰的邊緣,裁撤驛遞的事情就是幾十年都辦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