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勇營走了幾天,仍然是在野外,荒無一人。由於已經是第三次南北大戰,所途徑路途無二,前隊也沒有多少需要開路的準備,僅僅是後隊輜重漸漸跟不上,但整個丁勇營保持著日行六十裏的速度前進著。
吳離烽閑著無聊,聽著周邊一幫大老爺們侃天侃地。
一人舉起了左手,炫耀道:“你們瞅瞅我這手臂,就上次給北蠻人砍的,”邊說邊比劃,“喏,從這兒,到這,足足有三寸半!嘖嘖!”
“一邊去,毛毛細線還敢跟老匹夫們比較,”說話的這人脫下了上衣綁在腰間,袒胸露背在眾人麵前,連著幾人嘶嘶驚歎,兩道一尺有餘的刀疤從他的兩肩交叉而下,一道細長,一道粗厚,看的人中有老有小,都驚歎不已,也有曾經參加過戰事的,略微展露一絲同情與哀歎。
“如此長的傷口,那得多慘烈的戰事!”有人同情,也有人感慨。
吳離烽一聽,回想起老爹說的前兩次蠻軍直接跑光了,越想越覺得不對,順口跟風問了一句:“老叔們說的哪一次戰事?這麼可怕的嗎?”
“可不就上一次麼。”有人也順嘴一句應著。
更有人直截了當說了個明白:“新治三年那回,也就差個三四年。約莫是十月左右,這北蠻子一次比一次凶,頭一回來了七萬,今年聽說可來了十萬!”
“甭說了,”一人走到前頭款著袖子,緊緊握著手中三四尺長的布包,喊著:“上次俺家兩個兄弟,叔叔家從兄弟都被砍死了!就在俺的麵前,俺上了戰場一定生吃了蠻人!”說罷氣的肩膀聳動,腦袋定住,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四個死了三個,吳離烽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揣測了一番的老爹竟然騙自己這麼深,一貫錢的酒就賣了兒子,回去就跟他斷絕關係!如果能回去的話,“嗬嗬,”吳離烽心中訕笑了一下,這麼高的死亡率,回去基本是難了。
“幸好給官府捐了錢米免了我胞弟的軍役,才免了我那愣子弟弟也來蹚渾水”,一個尖利的聲音打破了吳離烽的自嘲,但正是這一句,又仿佛讓他陷入無盡深淵。
“砍了唄。”
“砍了唄。”
“砍了唄。”
老爹的這句話一直回響在他的腦海中,隻有沉默才能表達吳離烽的憤怒。
荒野之中這支四千多人的輜重營再有一個時辰就可以紮營開灶了,營將下了命令穿過前方的山穀就依著山穀點灶,便讓各總旗回到各自旗隊裏。
夕陽在天尚未落下,隨著營列一排排走進山穀中,穀中籠罩起一疊一疊霧氣,周圍灰暗起來。
吳離烽感到冷意,抬頭看看頭頂上的天空已經灰暗,原本在山穀外看到矮矮的山現在看來仿佛萬丈豎壁,峽道一眼看不到盡頭。
輜重營前部旗隊感到不對勁,幾個總旗正準備呼喊隊官彙報給營將,往回看去進來的穀口有如幽冥,迷霧一陣壓著一陣,耳邊開始從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音,漸漸回響更大。
後隊輜重毫無察覺山穀中的情況繼續前進,越往裏走的隊伍越亂,營將也察覺到了,睜開眼睛急忙從竹轎上爬起來,看了看四周。
嘶鳴——由遠及近的嘶鳴,吳離烽聽清了,營將也聽清了,有人的聲音,也有馬的聲音,“是戰馬!敵襲!敵襲!”為先的幾個老兵吼叫了起來,帶著身邊的數十個農兵退了好幾步。
敵襲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從前傳到後,護衛的四百正兵團團圍繞住營將所在的地方,戰刀都出了鞘,緊張看著四周。
吳離烽也聽的分明,馬嘶人喊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始終沒看到任何多餘的敵人,身旁一個個緊張兮兮,遠一點的地方都是嘶吼的聲音。
慢慢的,嘶吼聲停了下來,嘈亂的人群才安靜下來,營將不禁緊張看著四周。汗水開始從他的前額滲出,從軍雖然隻有五年,但也聽姐夫說過行軍路上遇過的險事。軍隊白日裏行軍,夜晚休息是有道理的,有些東西,隻有到了夜裏才會出現,或許姐夫說的這句話,自己馬上就要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