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東閣。
李恒在東閣內與皇帝一同吃了兩天的黃瓜,仍然不解其意。
張婷也是每日照樣跟著來,不過她已經不再穿著那套深緋色的朝服了,她現在的朝服是深綠色的,正六品翰林學士,翰林院一個打雜的官,說白了,空缺。
皇上好像挺健忘的,貶了張婷的官卻沒有收掉她那掛在腰間的紫金魚袋,這也就讓她能夠隨意入宮了。
但沒人敢說皇上健忘。
東閣這幾日依舊是暖烘烘的,斜陽高照。
但四人也就不在東閣的一樓坐著了,反而是到了三樓,那個隻有半層沒有蓋的屋頂。
東閣之下依序站著昭莊與永肅兩人,今日該這兩名龍鯉值班,隨時護駕。
當然這並不是完全的保護手段,即使在皇城後宮之內,在東閣的附近也依然有數百禁軍隨時伺候,大夏王朝的天子就是要這樣保護著。
皇帝問道:“李恒,你可知朕有幾位皇子?”
皇帝此時正經坐在一張大椅上,沒有挑著腳,也沒有挎著手,真是正正經經的坐著。
張婷看他如此,也端正坐好,江南道張家的禮節不必人教,比貴族還貴族。
李恒一聽,渾身豎起汗毛來,皇帝如此正經跟他講話,也是第一次,難免有些不自在。
他略作思考,便說道:“臣目前隻知道陛下有皇子兩名,公主一名,太子晉王殿下,二皇子秦王殿下以及纖淩公主。如有回答不恭之處,萬望陛下海涵。”
皇帝聽罷,也沒有為他的任何作態所動容,隻是獨自一個人看著天,在思考。
他不說話的當兒,最為尷尬。
一旁的大太監肯定是打了鐵的不會說話的,這兩日以後他說的話還沒有超過十句。
而坐在另外一側的張婷,似乎很有玩頭,自顧自的看著與東閣三樓同高的樹,特別是此時正好看到某棵樹上有一鳥巢,驚喜之下,看得眼睛不動,就整個人定在了那裏。
最為尷尬的,莫數李恒。
“李恒,你每日進宮路上,都去了詹事府了吧?”聽到這一句,李恒如蒙大赦,沒人說話的冷情感太過強烈。
李恒立馬說道:“臣每日都有按照陛下的吩咐去詹事府,教序兩位皇子的功課,兩位皇子聰慧過人,每每臣沒講多少,便都知道了……”
話未了,一旁很少插話的張婷突然來了一句:“是你講的東西太簡單了吧?《上學》這本書,我七歲都看完啦,他們都多大了?”
看皇帝也沒多在意,張婷便繼續講下去,說道:
“李公子,聰慧過人的李公子,陛下讓你教兩位皇子的,並不是書。”
直到此刻,李恒似乎才突然恍然大悟過來,他連忙說道:“陛下,陛下,臣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果然是個學癡,張婷心中想道,不讓你教些好的,白叫你進宮幹嘛。
果然一提到學,就忘卻了自己在幹嘛。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李恒連忙說道:“海涵海涵,臣一時忘記了是在宮中。”
皇帝納手,說道:“無妨,朕有個問題想問問你,你覺得兩位皇子之間,哪個更適合當皇帝?”
聽到此話,縱然是已經被罷官並住在詔獄中的李恒,也臉色鐵青起來,皇帝竟然跟他說起了儲君這一話題來,不由得不慎重起來,往常的情況下,一個不對就要掉腦袋。
而張婷,也不由得視線從鳥窩上收了回來,靜靜聽這位皇帝新紅人的話。
理論上,這種本應在淩雲閣內談論的事情,皇帝到東閣這種閑情逸致的地方來談了。
淩雲閣就在承天殿往後不遠處,不同於五日一次的大朝,幾乎一兩日一次皇帝便要召見大臣到淩雲閣內談事,這裏麵的大臣就有尚書令熙培公,太子晉王,詹事府的三公以及翰林院的袁相公,當然,大太監杜少傑總是如影隨形,一直跟在皇帝身旁。
前頭提過的這幾位幾乎都是國之棟梁了,每有什麼國家大事,這幾位便要第一時間到淩雲閣來。
當然,淩雲閣偶爾會來幾個尚書、大將軍之類的,但前頭幾位都才是常客,真正的國家棟梁。
張婷也去過幾次,但幾次之後就厭煩了,熙培公那個老家夥嘴巴忒厲害了些,雖然大朝上從不講話,但在淩雲閣內,卻是廢話頗多,處處要頂撞皇帝。
故而索性就在大朝上說點瘋話,自己貶了自己的官,才好從淩雲閣內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