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君子群而不黨,但有時候為了共同的目標,還是需要團結大多數可以團結的力量,望著幾人或熱切或沉思的臉龐,關允如是想。
會麵結束後,夏德長和宋表理聯袂離去,關允和齊昂洋、黃漢三人留下喝茶。夏德長和宋表理不在,三人說話的氛圍就輕鬆了許多,除了輕鬆之外,就開始涉及一些更深的話題。
說來也怪,其實黃漢也不能算是關允的嫡係,關允也不認同黃漢和他是密切合作的盟友,也就是說,二人沒有心理上互相深信的基礎,但現在坐在一起,卻有完全一致的共同目標。
“關秘書,我和洪曦發生衝突的事情,想必你也聽到了,你有什麼想法?”黃漢開門見山地提到了他捅大婁子的事情,表情還很輕鬆。
“我的想法是……”關允笑了笑,“黃局捅了一個大婁子。”
“我知道。”黃漢點頭,“不是婁子,我還不捅呢,要不豈不是白費力氣?我是想請教關秘書,我這個婁子捅得怎麼樣?”
關允看了齊昂洋一眼,見齊昂洋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對黃漢的話漠不關心,就知道齊昂洋的政治頭腦是針對他的事情才會運轉,平常的時候,才懶得去推測別人的政治意圖。
“捅得很巧妙,這麼說,黃局是胸有成竹,想要破局了?”關允笑眯眯地答道。
“破局還早,但如果說借此打開一絲縫隙,還是大有可能。”黃漢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又有意無意地看了齊昂洋一眼,“不過如果想繼續推動事情的進展,還得關秘書幫忙才行。”
“我明天才正式到省委報到上班……”關允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在省委立足未穩,沒有辦法幫黃漢什麼忙。
黃漢搖頭一笑:“不急,等關秘書打開局麵的時候,我的事情才會走到需要關秘書出手的那一步,現在嘛……才剛剛開始。”
“才剛剛開始?”齊昂洋終於插話了,“黃局長,既然你知道才剛剛開始,怎麼就不能耐心一點,非要現在挑戰洪曦的權威?你不怕用力過猛閃了腰?”
麵對齊昂洋很不客氣的質疑,黃漢平靜地說道:“幸福不會從天降,美好生活等不來,我和關秘書初來燕市,按照常理推斷,本應該循規蹈矩、步步為營,但燕市的局勢顯然不允許按部就班地打開局麵,而是需要行非常之事。”
齊昂洋微微一笑:“我想知道黃局長挑戰洪曦的權威,到底是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黃漢看了關允一眼,見關允若有所思,正在靜心聽他說話,他心中更有了底氣,“是想借這件事情告訴關秘書,與其被動等對手出手打壓,還不如主動出手試探,也好搶先一步占領製高點。”
關允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他猜到黃漢的目的是什麼了。
莊家
章係峰愛子如命,人人皆知,正是因章係峰的縱容,章羨太才在章係峰的權力光環下,飛速發家致富。
和章係峰明麵上愛子如命相比,洪曦卻是暗地裏愛子如命。洪曦也有一個兒子,名洪天闊,取海闊天空之意,包含了他樸素而堅定的望子成龍的想法。正是在他一心渴望兒子成才的迫切心思下,他對兒子的溺愛與章係峰對章羨太的縱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不過章係峰敢在所有人麵前聲稱他縱容兒子,洪曦卻不敢。章係峰是省委書記,有牛氣衝天的本錢,而且章係峰為人強勢,性格霸道,洪曦則不同,雖說他隻是燕市公安局長,掌管省會一地的治安,也算是燕市舉足輕重的人物,按說也有囂張的本錢,隻是洪曦生性謹慎而多疑,凡事喜歡三思而後行,再者他又是悶聲發大財的性格。在他的影響和帶動下,他的兒子洪天闊的大名在燕市幾乎沒有幾人知道,但卻是實實在在的隱形富豪。
是的,洪天闊在燕市名不見經傳,但又是實實在在的身家過億的富豪!
正是在洪曦十分聰明並且謹小慎微的掩飾下,洪天闊才得以悶聲發大財,是整個燕市不折不扣的最金牌的鑽石王老五。沒錯,洪天闊至今未婚,二十七歲的他,還在積極地尋找未來的女主人。
黃漢剛來燕市,立足未穩,相信他對洪曦的了解也有限,但關允可以肯定,對於洪曦的家庭,黃漢肯定了如指掌了,以黃漢的精明,他一向會選擇向對方最薄弱的環節下手。
對手最薄弱的環節,也往往是對手最在意的地方,以黃漢在燕市的後台和實力推算,他不足以向洪曦發動正麵攻勢,以關允所了解的黃漢的性格,黃漢敢和洪曦叫板就隻有一條路可走——從洪曦的身邊人下手。
那麼毫無疑問,洪天闊就是最佳的下手人選。
“黃局,搶先一步是好事,就怕你出手太狠,斷了別人的後路,別人也會一怒之下斷了你的生路。”關允慢條斯理地說道,“洪天闊可是洪曦的獨子……”
關允話一說完,黃漢的身子明顯一震,雖然他竭力掩飾他的震驚,但他微小的慌亂還是暴露了一點——他沒有料到關允會這麼快猜到他的劍光所指之處。
不隻黃漢身子一震,就連齊昂洋也一改懶洋洋的姿態,一下從沙發上坐直,目光先是從關允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又落到黃漢的臉上,他的疑問很直接,直接到他不會去猜測黃漢的用意,開門見山地說道:“黃局想借黑了洪天闊的方法打擊洪曦?我勸你斷了這個念頭,洪曦在外麵對洪天闊似乎很嚴厲,其實他對洪天闊的溺愛,超過了章係峰對章羨太的溺愛,你動洪天闊一根汗毛,洪曦都會和你拚命。”
“我知道。”黃漢笑著搖了搖頭,“對一個男人來說,最大的誘惑是什麼?事業和婚姻,通俗點講,就是金錢和女人。兩大誘惑中,洪曦為了洪天闊能在洪天闊的媽媽死後一直沒有再娶,由此可見,洪天闊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希望,勝過了一切。”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想對洪天闊下手?”齊昂洋不解地問道。
“黃局不是想對洪天闊下手,而是想對洪天闊出手。”關允想通了其中的環節,笑了,“下手是棒殺,出手就不一樣了,出手的含義就豐富多了,可以是捧殺,也可以是借刀殺人。”
黃漢抬頭深深地看了關允一眼,心中再次震撼連連,比起在黃梁時,關允又進步了,而且還是大幅進步,不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還點出了他內心隱藏至深的秘密。怎麼回事兒?短短時間內,關允怎麼可能進步如此之大?
此後,黃漢對關允的認知再次改觀。如果說以前他將自己放到比關允稍高一等的高度,認為如果和關允合作,他必須掌握主動,現在他終於接受了一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隨著地點由黃梁到燕市的轉移,隨著他和關允各自身份的轉變,他和關允之間的合作方式,也悄然間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
不錯,關允說對了,他想對洪天闊出手,是想先以示好的方式接近洪天闊,在獲得洪天闊的信任後,再采取相應的手段來為洪天闊挖一個大坑。洪天闊一旦跳坑,洪曦的末日就不遠了。
“關秘書高明。”黃漢由衷地讚歎一句,“既然關秘書猜到了我的想法,那麼就再麻煩關秘書猜一猜,我捅的這個婁子,是不是捅對了?”
關允和黃漢似乎很熟,其實不然,黃漢的真實麵目對他來說,依然如霧裏看花一樣,看不真切,但他和以前相比,也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而且從黃漢一臉篤定的笑容上,他可以得出結論,黃漢和洪曦大吵一場的做法,應該達到了黃漢想要的預期效果。
“對與錯不好說,不過至少對黃局來說,事情正朝有利的方向發展。或許黃局想的就是先抑後揚的效果,先在洪曦麵前抑,再在洪天闊麵前揚,在老子麵前拍桌子,在兒子麵前拍馬屁,這一手,才是真正的高明。”關允話一說完,話題隨即一轉,哈哈一笑,“天不早了,該散了。”
黃漢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是不早了,散了,下次再聚,來日方長。”
送走黃漢之後,關允和齊昂洋去了住處——剛來省委,關允還沒有分配宿舍,就先住在齊昂洋一處閑置的房子裏,距離省委正好不遠。房子是三室一廳,麵積足有一百二十平米,一個人住有點顯大,不過房子裏麵家具和生活設施齊全,關允空手入住就可以了。
夜色四合,從六樓的窗戶向外望去,不遠處的省委大院一片漆黑,似乎在忙碌了一天之後也沉沉睡去。再是權力中心,也要有正常的作息。
齊昂洋站在窗前愣了一會兒,回身問關允:“你真認為黃漢的方法可行?”
“為什麼不可行?”關允參觀完房間,對房間很滿意,心情就非常不錯,而且黃漢的出手比他預想中要快許多,並且還取得了初步進展,最主要的是,黃漢為他帶了一個好頭,他對下一步如何在省委打開局麵更有信心了,“我不但認為可行,而且還覺得,黃漢會是我們很好的一個合作夥伴。”
和在黃梁時近乎單槍匹馬不同,關允來到燕市,雖說一切又要從頭開始,但他已經今非昔比,不提燕市有他的鐵哥們兒齊昂洋,有夏德長對他的器重以及木果法對他的賞識,單是一個黃漢就足以讓他的燕市之行充滿全新的挑戰和機遇。
黃漢是個人物,或許他們之間不會建立一種親密無間的合作關係,但有限的攜手共進就足以讓他對前景充滿了信心。沒錯,關允對黃漢信心十足,有黃漢的相助,再加上他一到燕市就轉變了做事風格,有理由相信,他和黃漢一明一暗,肯定可以迅速在燕市打開局麵。
當然,正麵上的借力也必不可少,但正麵上的對手是燕省第一人,在這個前提之下,顯而易見的是,正麵對抗很難取得勝利,即使有齊全出麵,甚至有陳恒峰撐腰,怕是也無人敢有當麵挑戰章係峰權威的勇氣?相比之下,還是私下過招更有意思,也更有可操作的餘地。
“好吧。”齊昂洋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總覺得黃漢做事太弄險了,就和一個賭徒一樣。”
“對,你說對了,黃漢就是賭徒,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賭徒,他是一個玩命的賭徒。”關允笑了笑,一臉的雲淡風輕,“人生就是一場賭注,就看你怎麼下注了。雖說玩命式的賭博不可取,但曆史上有許多重大戰役的勝利,就是取決於誰更玩命,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如背水一戰,就如破釜沉舟,其實我很欣賞黃漢的賭徒心理,換句話說,他的進取精神很讓人欣賞。”
齊昂洋愣了片刻,又低頭沉思了半晌,忽然哈哈笑了:“明白了,我算是想明白了,關弟,還是你高明,你比我更了解人性。”
關允佯裝不解:“我怎麼了?我說什麼了?”
“你是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你就是想坐收漁人之利的漁翁。黃漢玩命式的賭博,贏了,你分一杯羹;輸了,賠上的是黃漢的命,又不是你的命,你是輸贏通吃的莊家。”
關允也意味深長地笑了:“誰都想當莊家,還有一點,莊家雖然是輸贏通吃,不過相比之下,還是希望贏得少的一方獲勝,畢竟,莊家要和贏家一起分成。”
齊昂洋點頭說道:“有理,你的意思是,想要利益最大化,我們還得陪黃漢玩一把了?”
“當然,不管是正麵還是背後,都要助黃漢一臂之力,畢竟,黃漢的勝利,也算是我們的勝利。”
翌日,關允踏著初升的太陽,正式邁進了省委的大門,前往省委辦公廳秘書一處報到,由此,正式拉開了關允在燕市崢嶸歲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