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完全衝著廣告費去的公會,比如現在的華人第一公會“神話”。
神話公會的會員福利好是行內公認的,這個福利指的是遊戲內的福利而不是現金。神話的主力不是由閑散職業玩家團結而成,而是靠高福利吸引大量的普通玩家。因此它才能成為人數最多的華人公會。神話高層那一小撮高層的收入則完全來自於廣告費,遊戲內的所有收獲都變成了會員的福利,高福利維持高人氣,高人氣又決定了它永遠不愁接不到廣告合同。這是個良性循環……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大公會的盈利模式與我無關,我還是關心眼前的好。
九淺的提醒固然令我受益非淺,但似乎與他自己的打算有些矛盾。
“既然知道《沉淪》會這麼火,你還賣掉帳號?不玩《沉淪》了?”
“玩,當然繼續玩,現在又沒有什麼別的好遊戲。”
“那……”
“不過不是像現在這樣玩,就像普通玩家那樣,重新建個號,偶爾玩一下圖個開心就好……”九淺了然的看著我,笑道,“我忙活了大半輩子,現在兒子都這麼大了,也該享享福了。”
“金盆洗手?”我嘴一鬆就將這個說爛了的詞漏了出來。
“嗨……什麼洗手不洗手的。年紀大了嘛,人也有點懶了。”
我一臉的不信,雖然九淺這下驚世之作確實能大撈一把,但對《沉淪》來說,後麵還有那麼大的發展空間,他就一點也不饞?鈔票永遠是不嫌多的。
“我在《沉淪》裏如果搞出太大的動靜有可能影響到我小姨子的前途,為這事我老婆朝我嘮叨好多次了,還抱怨我帶著小童玩遊戲影響學習什麼的……”
九淺說著很不耐煩的一揮手,“學習?書本上的知識有毛的用!當年老子學了那麼多到頭來還不是說裁就被裁了?這個世界是人的世界,最大的學問就是人的學問,把握人心就能把握一切,其他都是皮毛……”
這話雖然偏頗了點,但是我愛聽。於是我讚同地點點頭。
“幸好我兒子從小就像我,嗬嗬……就是被他媽慣得有些嬌氣。其實我是個很開明的父親……唉,女人嘛,都是婦人之見,跟她們講道理那是講不清的。等你將來討了老婆就知道了。”九淺一臉幸福的無奈。
老婆?老子說不定哪天腦子一熱就跟著張老頭出家當道士去了……
九淺接著說,“我也是迫於壓力呀。賣掉帳號賺一筆收手,省得因為小姨子的前途整天被嘮叨。小童帳號賣掉,她也就安心了。不過那小子肯定自己還會偷著玩,那我可就管不著了……哈哈……”
當然這一切還隻是九淺的構想。他說這些的目的大概是為了安我的心——
也就是說,讓我不必擔心因為今天的趁火打劫而遭到他事後的報複。隻要他成了就會賣號,不與我計較了。但如果我現在將他殺了,那他想賣號也賣不成了,自然要跟我騎驢看唱本……
同時他也很直接的告訴我,他也不知道這裏除了他的任務目標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他從任務中得到的信息其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多,大多是他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再加上內測時了解到的背景推測出來的。
甚至連北風號角與那把劍的具體屬性他也不知道,隻能猜到大體價值——而他就是據此說服了我愛榴蓮,口才真是不一般,他兒子想必也遺傳了不少……
他先前之所以說“你我所求並不衝突”隻是為了穩住我而已,其實他也不知道衝突不衝突,但八成是“衝突”的……
即便如此,他的坦白還是說服了我。
或許從他拉出技能表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被他的蜘蛛網兜住了,在不經意的聊天中博得我的認同,甚至引起共鳴,同時還以前輩的身份給我這麼多指點。
我不知道在他心目中是如何定義我這個人的性格,總之他的言語總是絲絲相扣,每一句都很對我的脾胃。如果他講的那些故事都是現編現賣的,那些感慨都是針對我的性格臨時吹出來的——雖說我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如果九淺的演技真的高明到那種程度,我也認載了。
我隻好承認,我被他的演技深深滴打動了……
換個角度看,即便九淺說的這些故事都是真實的,他沒有對我撒謊,那他仍然達到了保命的目的。這場談判他還是贏了。
從談判一開始,他就已經贏了。我就像我愛榴蓮與挪雲一樣,從一開始就落入彀中,一切後來的結果都是順著九淺的思路走,無解之局。
除非我一見到他就立刻衝鋒,秒殺,然後一拍兩散。
因此,雖然依舊心存不安,但又找不出九淺這些話中的破綻,我索性全盤接受了——
九淺接到的任務中隻是讓他來此處取一個瓶子。任務NPC,也就是那個精靈長老,所提供的主要信息集中在進入此處的可選途徑,也就是那兩道傳送門的存在,以及亞特羅羅山頂那個箱子中的入口。而對於進了箱子之後的情形沒有任何描述,包括這個空間的名字:“塞壬之籠”都沒有提到——或者不是沒有提到,而是那NPC自己也不知道,同時,瓶子裏放的是什麼也沒說。
那兩道傳送門本來是2選一的,但九淺得知兩條路上各有一個階段性獎勵之後,便起了別的心思……
按常理推測,這個劇情任務的等級要求至少是60級。這不是從那三個野蠻人的實力看出來的——實際上我懷疑即使一堆60級的玩家來也不一定K得掉這三個變態——而是從我下落過程中收到的那個係統提示推測的。
九淺依靠他那強悍的推理能力,從那沒頭沒尾的任務介紹中得出了這個事件的大體輪廓。當然,還要加上他內測時得到的那些信息。
盛雪公司那一招曆史推延確實很毒,也令九淺在內測中做了大量的無用功。但他當時還是通過零碎信息的搜集羅列,順便總結出了遊戲的部分背景設定。
而他在跟隨那個NPC商人瑞奇爾學習蠻語的過程中,又搜集到一些關於野蠻人的信息。
於是……
我們暫時達成了共識,口頭協議如下——
第一條,我不殺他,他事後不報複我;
第二條,找到瓶子以前同舟共濟;
第三條,找到瓶子以後瓶子歸他,其他無論有什麼都歸我,即使隻剩空氣我也不可以爭搶瓶子;
第四條,找到瓶子後,如果他在得到瓶子之前意外死亡或因為其他原因無法得到瓶子,我應當協助將瓶子帶出去然後賣給他——價錢到時候再談,現在談了也不算數;
第五條,找到瓶子後,如果他在得到瓶子之前意外死亡或因為其他原因無法得到瓶子,而我也無法取得瓶子,則應協助他將瓶子摧毀;
第六條,事後,我可以獲得‘半個’北風號角作為以上5條的報酬;
(所謂‘半個’,並不是說他們把號角賣了錢之後分我一半,而是讓我與祝童進行一次PK,誰勝誰得號角。這個建議是九淺主動提出的,我一聽就納悶了,他明知我的亂披風和衝盾的實力,還敢提出這樣的建議……對他兒子也太有信心了點。)
第七條,如果我們倆最終都沒能得到瓶子,也沒能摧毀瓶子,以上6條全部作廢。
很明顯,得到瓶子是他那個任務的最佳結果,而摧毀瓶子則是次優選擇。
達成共識之後,我們開始行動——
這個空間並不大,一眼看去唯一可能藏著瓶子的地方就是角落裏那幾叢矮矮的珊瑚。
但一番搜索後什麼都沒發現。
九淺表情並不意外,似乎對此早有準備,沒接受我再搜一遍珊瑚叢的建議,緩步四處逡巡著似乎在思考什麼。
我又提議挖挖沙子看看是不是埋在下麵的,九淺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繼續散步。
我刨沙子刨了十分鍾之後放棄了。這地方說起來不大,用來作單P場地都嫌稍小,但真想全挖一遍的話,即使隻挖半米深恐怕也得挖上三天……
想了想,我跳出薄膜在四周的水裏遊了一圈,包括中途幾次回來透氣的時間,一共花了20分鍾左右。
我發現薄膜內僅僅是比外麵稍微亮了一些,並且沒有水,其他的珊瑚、白沙什麼的都是一樣的,但沒有魚。
我將這個發現告訴九淺時他依然隻是隨意揮揮手,毫不意外。
我又用雙手堵著耳朵到處搜索。無果。
然後開始胡亂大喊大叫。叫了一會便沒力氣了……
又抽出劍來輕輕刺了自己一下,頭上冒出個‘-35’的數字,被刺的地方也癢了一下……
嗯,沒頭緒,休息一下……
休息沒多久就開始無聊了。
於是我學著他的樣子,背著手開始在這空間內兜圈,隻不過他是逆時針,我是順時針,因此我們每過半圈就會相遇一次,每次相遇我都會很熱情地招手並朝他打招呼,
“HI~這麼巧啊!”
九淺對我的熱情視若無睹,後來甚至將眼睛都閉上了。
我大感無趣於是又坐到沙子上發呆,然後嚐試對外聯係。
確認還是聯係不上之後索性開始一封封的查看陌生玩家留言。
半小時後查看結束,將幾封跟生意有關的留待出去後回複,其他一堆或是仰慕或是拉攏或是詢問或是扯淡的全部刪掉。
然後發呆一分鍾。
再然後目光跟著九淺的腳步移動。
看了兩圈之後發現九淺的步幅非常穩定,每一次都踩在前一圈留下的腳印上,每走一圈都是不多不少正好53步……
人真的很奇怪。如果我一個人掉到這裏的話肯定一直忙著想辦法,絕不會這麼悠閑。但有了九淺在這,我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懶惰的理由——既然他比我更著急,那就由他去想好了……
於是我打開遊戲中的電台開始聽歌,可聽了幾分鍾就聽不下去了,放的那些歌實在是不堪入耳,真不知道崔三怎麼就那麼愛聽。電台播音MM那粘得膩死人的聲音也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關掉電台。
我又打開背景音樂……可再次確認之後才發現,這場景居然沒有背景音樂……暈了。
或許不是沒有,而是這首歌歌名就叫作《塞壬的沉默》?我自嘲的想。(注:《塞壬的沉默》,卡夫卡作品)
又憋了幾分鍾,我終於無聊得受不了了,於是朝九淺大喊道,“你知道豬怎麼死的嗎?”
“笨死的。”九淺隨口答道。
“那你知道諸葛亮怎麼死的嗎?”
九淺點點頭,不說話。
“你以為是聰明死的嗎?不對!是活活悶死的!知道不?整天一個人悶頭想,自以為是不肯跟人討論,悶了一肚子壞水,終於把自己給悶死了。”
九淺噗哧一聲忍俊不禁,腳下不停嘴裏說到,“討論什麼呢?討論有用嗎?”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啊。”
九淺笑著搖頭,“這種事情是討論不來的。”
我一愣,“為什麼討論不來?什麼事情?”
“我在想賣了號以後該帶你嫂子去哪旅遊,你能有什麼好建議?問你還不如自己想。”
“靠!”我怒了,“搞這麼久的飛機你就想這個?”
“對阿,要不然想什麼?”
我知道他在故意氣我,於是沒理他……但不理他又得一個人發呆……
再等了5分鍾之後,我開始自言自語。
其實我是在朝九淺說我的推測,但他像個木頭一樣一聲都不應,因此就變成自言自語了,先說了一大堆我先前是如何推斷他的計劃的,見他沒什麼反應。
於是就開始說當前的局麵,“……這個地方呢,空蕩蕩的也沒什麼頭緒,讓人沒處著手。但是呢,做遊戲的人不可能搞這麼大個陣仗就隻為戲弄一下玩家,因此就像個迷題,找到線索了就能解開。既然珊瑚裏麵找不到,四周海水裏也找不到,這場景的實物上看來是沒啥線索可找了。那就肯定有別的提示。什麼提示捏?這個地方的名字叫作‘塞壬之籠’,這顯然是個提示。要不然隨便換個其他名字都可以,何必非要用‘塞壬’?你知道塞壬是誰不?你連俄狄浦斯都不知道,估計是沒指望。”
九淺輕笑了一下。
但我追問時他又保持沉默了,於是我隻好接著自問自答,“塞壬是誰捏?是希臘神話裏一個會唱歌滴女妖,歌聲捏還會製造幻相迷惑人,專門在海上勾引水手來吃。但這個地方沒啥歌聲,聲音貌似也沒出現什麼異常,因此捏,這‘塞壬之籠’的意思大概不是指‘塞壬用來關東西的籠子’,而是‘用來關塞壬的籠子’或者‘用塞壬做成的籠子’,也就是說,得反過來想,聽覺沒受影響,但視覺啊味覺啊嗅覺啊觸覺啊就不一定是真的了。也就是說,我們周圍這些有可能都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