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鬱月旦自是瞧不見那畫中女子的相貌,但他已從梅花易數那裏詳細聽說狂蘭無行和假名“西方桃”的玉箜篌都對玉箜篌的表妹薛桃有一段情,這畫中女子如果長得和“西方桃”非常相似,不是薛桃又是誰呢?而狂蘭無行如此武功,世上除了“情”之一字,還有什麼能令他赴湯蹈火,甚至泯滅恩義毫不在乎呢?剛才狂蘭無行突然而來,他沒將這畫像帶在身上,此時卻是早已準備妥當。
果然畫像一出,狂蘭無行氣勢驟變,沈郎魂適時現身,宛鬱月旦心氣逾定,微笑道,“這位姑娘可是薛桃?”
朱顏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畫像,畫中人的相貌幾乎和西方桃一模一樣,但在他看來顯然有天囊之別,“她人在何處?”朱顏目中璀璨的光芒越閃越盛,淩厲駭人,“說!”沈郎魂平靜的道,“這幅畫像是我的。”朱顏驀地抬目看他,沈郎魂淡淡的道,“這幅畫像是我和唐儷辭唐公子在望亭山莊內找到的,望亭山莊是風流店的秘密據點,畫如果在那裏,我想人也許也在。”他卻不說這畫中人姿態古怪,仿佛並非活人。宛鬱月旦眼角細細的褶皺微微舒開,舒得很清朗,“玉箜篌……”他一說到“玉箜篌”,朱顏身上殺氣驟然濃烈了許多,宛鬱月旦隻做不知,繼續道,“……對薛姑娘也有情,以他的為人,即使今日你取了我的人頭回去,他當真會把薛姑娘交還給你麼?”他的眼眸瑩瑩,隱約包含了淒楚之意,眼角卻仍在微笑,“或者說——他會把什麼樣的薛姑娘——交還給你?”
朱顏負手在後,靜靜地沉思,他武勇絕倫,但並非莽夫。玉箜篌陰毒狠辣,得不到的東西絕不可能平白放手,“你說——他會還給我一具屍首?”他低沉的道,“他敢嗎?”宛鬱月旦反問,“他不敢嗎?”朱顏嘿了一聲,“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到望亭山莊去找人,而不能等玉箜篌交出人來,以免他喪心病狂,殺了薛桃。哼!你以為我不知你之意——你與他都想拆散望亭山莊,隻是你們無此能力——”
“不錯。”宛鬱月旦微微一笑,坦然承認,“我希望先生能將望亭山莊夷為平地,你想救薛桃姑娘,我也有想救之人,你想殺玉箜篌,我也想殺玉箜篌,如此而已。”他緩緩的道,“我不想在望亭山莊中見到一具屍首,亦不想先生在望亭山莊中見到另一具屍首,我等武功不足,不能撼動望亭山莊,但要找到薛姑娘的下落,先生亦需要我等相助,不是麼?若是此行救不出薛姑娘,宛鬱月旦仍在先生指掌之間,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朱顏霍然拂袖,森然道,“可以!”他不在乎與誰合作,亦不在乎和誰對話,任何方法都可以,隻要能讓他盡快見到薛桃。
他必須見到薛桃,他有——一句話要對她說!
沈郎魂看了宛鬱月旦一眼,他到碧落宮來求援,隻希望碧落宮能派遣相當人手到乘風鎮救人,卻不料宛鬱月旦親自出行,不帶一兵一卒。更沒有料到碧落宮遭逢狂蘭無行之劫,宛鬱月旦敢以性命為博,險中求勝。這位少年宮主溫柔纖弱,站在狂蘭無行麵前便如一隻白兔,但話說得越多,便越來越感覺不到他的“弱”,反是一股優雅的王者之氣,自他一舉一動中散發。
他隻看到宛鬱月旦的智與勇,卻不知其實宛鬱月旦決定與虎謀皮,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無意讓碧落宮眾去乘風鎮冒險,也不完全是因為要從朱顏手下取得一線生機,而是他真的希望通過望亭山莊一行,能對狂蘭無行有所幫助。
宛鬱月旦是情聖,而狂蘭無行是情顛。
執著於感情是一件美好的事,但非常執著、執著到不在乎遭人利用,到最後仍然得不到所要的結果,那便是一件悲哀至極的事。
聞人暖死了,他希望薛桃並沒有死。
即使薛桃已經死了,他也不希望狂蘭無行是踐踏了道義與名望之後,在西方桃手中見到薛桃的屍體。
情聖對於情顛,總是有一份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