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夜色降臨，圓月掛天，像一麵道士驅鬼的八卦圓鏡，閃著鐵青的寒光，一海煙波恍若縹緲在虛空中，像幽冥橋下的三千弱水。
嘎嘎，哇哇，一群烏鴉哭叫著飛過天空，一團巨大的黑影遮蔽了圓月。
近百具屍體站立著，雙腿筆立，雙手平直地伸向前麵的虛空，在海上無聲地運行。
屍體與屍體之間相隔大約三尺遠，每具屍體的頭上戴著高筒氈帽，額上沾著黃色的紙符，眼眶空洞，窩藏著漆黑，像千年不見光的岩洞。
屍群幅射著寒光，散放著鬼氣，海水在顫栗，圓月搖搖欲墜，烏鴉本想啄食屍體的肉，卻又畏畏縮縮。
一老一少驅趕著這群屍體。
老者穿著黑色的道袍，麵色黝黑，雙眼漆黑，連牙齒都被長年不散的屍氣染黑了，他用手搖著攝魂鈴，叮叮嚀嚀，叮叮嚀嚀，鈴聲清脆，清冷，清苦，清寂，一聲連接著一聲，節奏連綿不斷，像餓鬼在啃骨頭。
伴隨著叮叮嚀嚀的鈴聲，老者口吐顫音：“回家……回家……回……家。”
少年稚氣未脫，星眉劍目，麵如塗墨，他跟在老者身後，敲著銅鑼，當當的聲音不知是驅鬼，還是喚鬼？
老者口念一串音調：“鳥飛回故鄉兮，狐死於首丘。魂魄歸來兮，風雨千裏。魂魄歸來兮，與親人歡聚一團。”
少年抬頭望月，看見一具女屍向他翻白眼，投來嫵媚而又恐怖的無聲的一笑，少年嚇得哆嗦嗦：“師傅，師傅，那女屍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老者說：“徒兒，請聽為師解釋，屍體會產生異變，異變後，相互攻擊，屍體有五種，它們是金屍、木屍、水屍、火屍、土屍。這五種屍體陰陽相克，誰也不服誰，所以不用害怕。”
少年對老者說：“師傅，徒兒是第一次學習趕屍，怎能不害怕？”
見到此情此景，再聽到一老一少的對話，除了簡曖外，船上其餘的人都嚇得雙腿顫栗，白雪幾乎要鑽進被窩裏，用被子把頭蓋住，永遠不想看到這一幕。
許命自以為在江湖上見多識廣，卻從未目睹過屍體在海上夜行。他向簡曖投去詢問的目光：“那是怎麼回事？”
簡曖說：“那老者是趕屍幫掌門清風法師，那少年是清風法師的徒兒吳小鬼，師徒二人在趕屍。”
許命又問簡曖：“趕屍幫趕屍的目的是什麼？”
簡曖說：“相傳黃帝與蚩尤爭戰，蚩尤兵敗，看見戰場上屍體太多，乃生惻隱之情，便叫撤退的士兵順便把屍體趕回死者的老家，讓死者入土為安。”
他望了望冰冷的夜色，又說：“先民自古眷念故土，落葉歸根，入土為安是遊子客死異鄉後的最大的心願，蚩尤派兵的趕屍之舉，傳入民間，民間爭相效仿，趕屍之風，代代相傳，遂成古老習俗。”
許命問：“趕屍幫以什麼為生計？”
簡曖說：“趕屍幫把屍體趕回去，把屍體賣給死者家屬，賺取銀兩，銀兩的多少以路途遠近為憑，趕屍的路程越遠，每具屍體賣的價錢就越高。”
許命說：“這也是正當的營生。”
簡曖說：“還有不正當的營生。”
許命說：“有哪些不正當？”
簡曖說：“趕屍幫將有些屍體剔除皮肉，隻留下骨架，澆以白蠟，製作蠟人，或展覽，或銷售，或裝上機簧，黑夜派出這樣裝了機簧的蠟人行竊行凶，以假亂真，你以為這是正當，還是不正當？”
許命說：“趕屍幫如此惡行，為何沒有人管？”
簡曖說：“當然有人管，我大概願意管一管，隻是沒有正好撞上趕屍幫行惡。不然，我會要了清風法師的老命和吳小鬼的小命。”
餘鷹盯著那些屍體很久，有很多疑惑不能解開，便問：“屍體為什麼會站立，為什麼會在海水上行走？”
帥哥和無我嘰嘰喳喳地發表意見。
帥哥說：“咒語是神的口令，清風法師一念咒，屍體聽到口令，就全站起來了，再念咒，屍體就踏水而行。”
無我說：“屍體都要變成鬼，咒語是鬼王的暗號，一念咒，屍體就聽到鬼王的命令，還能不規規矩矩地站起來行走？”
許命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咒語，全是騙人的鬼話，屍體為什麼會站立，為什麼會在海上行走，這其中肯定有玄機。”
餘鷹問：“是什麼玄機？”
許命說：“我正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