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清風法師和吳小鬼趕屍離去,但留在海上的屍氣久久不散,一連數日,黑風嗖嗖chui寒,海水冰冷,天氣黑暗得仿佛能擠出黑水來。
屍體令人興起樹高千丈,落葉歸根的鄉愁。
真氣門的明心真人在海上漂泊已久,見到清風法師趕屍後,頓時悲天憫人之情縈繞於心,由屍體回鄉而聯想起自己的家鄉,他的鄉愁一天濃似一天。
太yan照例未出,病雲低低在壓在海上,宇宙的虛無廣袤無垠,鄉愁滲入虛無的宇宙裏。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明心真人與簡曖對飲幾盞酒後,一捋長長的白須,吟詩一首:“漂泊南海又東海,托雁傳書常不達。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簡曖的眼角濕潤了,他輕輕地泯了一口酒,說:“道長詩風沉鬱,傳書不達,音訊不通,無奈如是,這次第,怎一個愁字所能道盡?”
有酒的場合,自然少不了許命和餘鷹。
許命說:“漂泊江湖,不是人在尋愁,是愁在找人,愁找到你,你擺也擺脫不了。”
餘鷹說:“當初你告訴我,走江湖娛樂之路,讓愚夫們去笑吧,現在卻故作憂愁了。”
許命說:“我不是說我自己,我認為憂愁找上了簡兄這樣的人。”
餘鷹說:“這還差不多,簡兄是患了懷鄉病,他像羈旅天涯百年的詩人一樣陷入百年孤獨和百年鄉愁中。”
許命說:“你也太誇張了吧,人生七十古來稀,誰能羈旅天涯百年?”
餘鷹說:“我說的百字不是實指,是泛指,代表多的意思。百年就是多年,你真是死腦筋,盡鑽牛角尖。”
許命打趣說:“你好像無論說什麼都是自己有道理,我懶得跟你打嘴皮官司了,就按你的意思說,簡兄是羈旅天涯萬年的詩人,陷入了萬年孤獨和萬年鄉愁中。”
餘鷹進一步糾正說:“簡兄是陷入了永恒的孤獨和鄉愁中。”
許命沒想到餘鷹比自己開的玩笑還要離譜,萬年孤獨和鄉愁似乎不夠長,不足以形容簡曖,他竟然要用永恒二字來定義簡曖的孤獨和鄉愁。
簡曖聽了點頭認同,意味深長地說:“小時候,鄉愁是一隻小小的鴻雁,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條窄窄的扁舟,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現在,鄉愁是一座矮矮的墳墓,我在這頭,故土在那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無法踏上寧靜的故土,與親人守著一盞溫暖的燈火,江湖中人注定淒苦終身。”
明心真人不停地歎息。
歎息聲時而震得酒在杯中蕩起一圈圈漣漪,時而震得酒盞嗡嗡而鳴,他一言出口,語氣中包han了真力,簡曖的長袍飄動,連船板也微微顫/抖。
練武先練氣,真氣是生命之源,流散在體內,練武之人若練得內息與宇宙之氣相通,才算大功告成。
簡曖、許命和餘鷹無不被明心真人的真力所震懾,對他的絕世神功暗暗驚歎不已。
明心真人對簡曖舉杯:“酒濃,鄉愁更濃,簡兄一生都在尋找故鄉。”
許命說:“不知何處zhui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流浪的腳步總是迷茫在天涯,四海為家的人好想回到故鄉的家。”
餘鷹說:“好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受傷的時候,有人幫我輕輕擦。”
兩人明顯是對簡曖的話大發感歎。
明心真人聽二人之言,憂鬱的臉上綻開了笑花,他望著簡曖:“二位小兄弟道出了實情,簡兄想家而不能回家,頗是無奈,但不知簡兄家在何處?家裏有些什麼人?”
簡曖無語,他用溫柔的手一按酒桌,酒壺從酒桌上飛起,把酒傾進了他的嘴裏,他幹脆抱壺痛飲一番,再把酒壺隨意往酒桌上一放,酒壺竟把酒桌壓得陷入下去一圈,真力入木三分。
他的手現往空中一抓,那張骷髏琴不知從何處飛到他的手中,琴弦嗡嗡,不彈自鳴。
雖然他根本無意顯露武功,但在一舉手一投足間,把他的武功底蘊暴露得淋漓盡致,令人咂舌。
他沒有答話,隻是以琴代言。
他從船艙的雅座間站起又坐下,信手在骷髏琴上一拔,悠揚低回的琴聲如滯澀的暗泉,幽咽著流出,含淚的歌聲唱出了他的心聲:“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夜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在琴聲中,簡曖訴說自己不幸的童年,誰能相信,他看似養尊處優,讓人想到他的家境殷實,他從小過的應該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恰恰相反,他從小形同孤兒。
他有父有母,但沒有家,他的父親叫簡豐,在漂泊中認識了一女子,兩人匆匆結合,生下簡曖,不久以後,簡曖的生母突然銷聲匿跡,簡豐是江湖浪子,無力fu養簡曖,勉強將他帶大到六歲半,便幹脆將他遺棄。
小小的簡曖無依無靠,靠撿拾地上的殘菜剩飯為食,或采集山林裏的野果為食,他曾投海自殺,卻被一頭母鯊所救,從此,他在海中與鯊魚為伴,他發現鯊魚共有385種之多,其中吃人的隻有38種之多,其他絕大部分鯊魚xin情溫柔,絕對不會吃人,他就是由一頭不吃人的母鯊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