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說話時應當注意的問題(1 / 3)

客:通過討論,我們比較清楚地認識到說話人所處的社會地位與說話的關係,以及如何看待言語個性化問題。此外,還有應當注意的問題嗎?

主:我們前麵說過,認清說話人在社會關係中的地位,是用好語言工具的關鍵,這是就總體原則來說的。此外,也可以分成一些小問題來研討。

第一,注意稱呼。說話是雙向的,先開口說話的人總得要給聽話人打一聲招呼,這是起碼的禮貌。最常用的是稱呼,如父親、叔叔、先生、同誌、老張、小李、書記、主任等,這都是在社會關係網絡中定性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選用。但選用什麼,有時可以表現對人是否尊重或者有感情親疏之分。比如前麵所舉的魯迅《故鄉》裏的閏土,少年的閏土把“我”叫做“迅哥兒”,中年後的閏土卻將“我”稱作“老爺”,表現了“我”和閏土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魯迅小說《端午節》描寫官僚兼教員的方玄綽對他太太的說話:

⑩“喂,怎麼隻有兩盤?”聽了“不高尚說”這一日的晚餐時候,他看著菜蔬說。

他們是沒有受過新教育的,太太並無學名或雅號,所以也就沒有什麼稱呼了,照老例雖然也可以叫“太太”,但他又不願意太守舊,於是就發明了一個“喂”字。太太對他卻連“喂”字也沒有,隻要臉向著他說話,依據習慣法,他就知道這話是對他而發的。

(魯迅《呐喊》)

這種稱呼反映了舊社會夫妻之間男尊女卑的不平等關係,有鮮明的時代性。如果今天人們見麵仍用一個“喂”字稱呼,就是失禮、無教養的表現了。

現在,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人與人之間平等相待,人們誌同道合地為建設社會主義這個共同目標而奮鬥,在改革開放前,人們普遍稱呼“同誌”。但“同誌”多帶有一種嚴肅或生疏的意味,不如稱呼“老張”、“老李”更隨和親切。例如:

[11]韓培生對蛤蟆灘居民們的情況也比較熟悉了。下河沿梁生寶互助組的幾戶人,更把他當做自己裏頭的一個,再沒有人生疏地叫他“韓同誌”了。“老韓!老韓!”女人和娃們都這樣喊他。他知道:農村群眾把黨和政府派下來的幹部,不管年紀大小、職位高低,統稱老張、老李或老王的時候,那裏頭已經帶著了解、親熱和尊敬的混合意味了。

(柳青《創業史》第一部)

[12]“隊長,”小王稱他做隊長,不像平常一樣,親親熱熱地叫他老肖或肖祥同誌,“我想不通,我們幹啥要把韓老六放了?”

(周立波《暴風驟雨》)

我們從以上兩例的比較可以看出,稱呼職務不如叫同誌親熱,叫同誌又不如叫老張、老李隨和,這說明選用稱呼是有講究的。稱呼是對人的身份標誌,也是對人的禮貌表現,如果稱呼失當,不僅說話不能繼續進行,往往還會自取其辱。例如,曹禺《日出》描寫大豐銀行的秘書李石清對他的經理潘月亭的稱呼前後變換情況:當李石清還是潘月亭手下一個窮秘書的時候,他對潘月亭總是卑躬屈膝地稱呼“潘經理”,或敬稱“您”。後來,他抓著銀行“抵押房產”行將破產的把柄,從而要挾得到襄理職務,並為潘經理買股票似將賺大錢的時候,就得意忘形地對潘經理直呼“月亭”,也一改敬稱屢用“我跟你說”、“我告訴你”的口氣說話。這就形象地表現出李石清前後地位和身份的變化。所以,潘經理辭退他時說了這樣一段話:

[13]潘月亭:(由身上取出一個封套)李先生,這是你的薪水清單。

……

潘月亭:(點起雪茄)好,我不陪了。你以後沒事可以常到這兒來玩玩,以後你愛稱呼我什麼就稱呼我什麼,你叫我月亭也可以;稱兄道弟,跟我“你呀我呀”地說話也可以,現在我們是平等了!再見。

(曹禺《日出》)

稱呼的變換表明了人際關係的變換,也就是人的社會地位和身份的變換。漢語人稱代詞的指稱也有敬稱和通稱之別,如“您”和“你”,這都需要注意。漢語第三人稱代詞“他(她)”在特殊情況下,有時還隱藏著親昵的含義。例如,《雷雨》描寫周繁漪和魯四鳳的一段對話:

[14]周繁漪:你父親幹什麼呢?

魯四鳳:不知道。——他說,他問太太的病。

周繁漪:他倒是惦記著我。(停一下)(忽然)他現在還沒起來麼?

魯四鳳:誰?

周繁漪:(沒想到四鳳這樣問,忙收斂一下)嗯——大少爺。

魯四鳳:我不知道。

周繁漪:(看了他一眼)嗯?

(曹禺《雷雨》)

談話開頭,周繁漪問四鳳父親(魯貴)幹什麼?四鳳回答時用“他”指代她父親,這是通常的稱代。接著,繁漪由“他”(魯貴)而聯想起“他”(大少爺周萍),轉變話題“他現在還沒起來麼?”聽話人四鳳不知道所指,接不上話題,故而反問“誰?”繁漪才覺得問話失言,便“忙收斂一下”說“嗯——大少爺。”因為繁漪與大少爺有亂倫關係,並且知道四鳳同大少爺也有不正當關係,所以繁漪暗轉話題用“他”來指代,這符合繁漪的身份和心理活動。用第三人稱“他”來指代“心上人”,更符合漢民族的語用習慣。

再如《暴風驟雨》中的一段話:

[15]郭全海說:“叫杜善人過來,大夥再好好問他。白大嫂子你跟‘她’一起,到西屋去問娘們。”

白大嫂子臨走,衝著郭全海低聲逗笑說:“你說的‘她’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