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狼狽不堪地登上頂峰。12個戰士揮動著鮮豔的彩帶,高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列隊迎接我們。這始料未及的隆重場麵惹得我激動萬分,我握著那些可愛的戰士們的手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候,老於捅了我一下,指著營房的方向讓我看……上帝!那裏竟赫然張貼著一條標語:熱烈歡迎孟芝同誌光臨指導!

開始用餐了,戰士們都不約而同地讓自己的筷子,避開那些難得一見的新鮮蔬菜而搶著去夾兔肉(他們養著幾百隻兔子)。班長告訴我們說,大雪封山的時候,他們上頓下頓全吃兔肉,直吃得戰士看見了活兔子都想吐。

那天采訪結束後,一個小戰士冷不丁問我道:你去1號嗎?另一個眉清目秀的戰士怨責地拽了一下那小戰士的衣角,恭敬地問我道:你需要去洗手間嗎?我的臉騰地漲紅了,一下子想起了老於逗我的話。我支吾著,極想說“需要”,但又不知在這地道的“雄性”世界裏究竟有沒有供自己“洗手”的地方,眉清目秀的戰士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熱情地給我指出洗手間的所在。

我走到一個岔路口,不知該朝哪個方向邁步,一抬眼,竟看到一個嶄新的指路牌!牌子上麵畫著一個醒目的大箭頭,箭頭下用漂亮的楷書寫著:女廁所。大概經過了兩三個這樣的牌子,我順利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說出來你們也許不相信,那居然是一個特意為我這個女記者搭建的“洗手間”!雖然不過是“一次性”使用的,但它的選址是那樣的安全,建造又是那樣的講究——粗細均勻的圓木圍成一個玲瓏的圈兒,小小的門正對著一麵光滑的石壁。一想到有12雙手曾經為了讓我更方便一些而在這裏莊嚴地勞動,我就幸福得直想哭,終於明白了那一句“你去1號嗎”的突兀問話裏,包含了多少焦急的期待和莫名的忐忑——我們可愛的戰士,他們拿心鋪成路,還生怕你走上去硌了腳呀!長這麼大。

我心安理得地用過多少豪華的洗手間呢,但唯有這一間讓我的雙腳在踏入時感到了微微地顫抖。

——真對不起,瞧我,把你們大家都講得難過了。

不過,說句真心話,自打在那座大山接受了那最高禮遇之後,我生命的詞典裏就永遠剔除了一個詞兒——羨慕。

大家長時間沉默著。最後,一位最受人尊重的先生真誠地握著孟芝的手說,謝謝,謝謝你。你的故事讓我們的靈魂接受了一次最高禮遇。我敢說,從今以後,我們大家生命的詞典裏都將補充進一個可貴的詞兒——羨慕。

所有的物質標準都淡化了,隱去了,隻有精神的關懷之光還在閃爍。最高的禮遇竟是一間女廁所!它建在高山上,它是專門為這唯一的女性、隻用一次而精心建造的。它代表了十二名戰士的心,“他們拿心鋪成路,還生怕你走上去硌了腳呀”。在物欲橫流的今天,不更顯得彌足珍貴嗎?

秋天的孩子

一直覺得人的感受力在秋天特別敏銳,最能領略書中的況味、畫中的意境,個個都成了詩人。那天,在課堂上我說:“孩子們,讓我們來聊聊秋天吧!”他脫口說出:“我爸媽在‘秋天’離婚……”愣了兩秒鍾後,他像不小心泄漏心底秘密似的,把頭壓得好低好低。我突然覺得這件事情像一支蓄勢待發的箭,隨時隨地會倏然而出地刺傷孩子的心。

而後他一連串的對話,讓我心中原本詩意的秋天急轉直下——比冬天還冷。課本上形容落葉是秋天托北風寄來的信箋,我覺得很美,他卻說;“落葉根本是大樹不要的孩子,隻好乘著北風到處去流浪。”

我說:“秋天一到,候鳥又來了,它們千裏迢迢飛渡海洋到台灣做客。”他說候鳥費盡千辛萬苦,隻是為了找媽媽,就像“萬裏尋母”的故事一樣。

“秋天,橘子紅了!”他說橘子是媽媽最愛的水果。媽媽總是把橘子剝得好幹淨,肥肥嫩嫩、圓圓滾滾的,像光著身子的小野兒,看了忍不住想吸一口。我說:“入秋後,八月桂花香!”他說他記得桂花的味道,媽媽曾帶他到公園撿拾飄落的桂花,然後掏一把封進茶葉罐裏。

媽媽說,過些時日,桂花香和茶葉香就會像我和她一樣你儂我儂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