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軟軟地蹲下來,撫摸著腳下溫厚的綠草,心裏一陣說不出的空茫與孤獨,久久的。

“我今天的詩,標題是《情到深處人孤獨》。”我抬頭,看見靈芝已乖乖地站在我身邊,聲音幽幽的。然後,她眼睛紅紅地看著我,一副極讓人愛憐又叫人心痛的模樣。

我站起身,抓住她瘦削的雙肩撫弄著。然後咬咬下唇,盯著她的眼睛說:“女人常常多情,可是世界並不時時都需要感情。誰讓我們生為女人,所以更要學習。記住,明天的詩,不要孤獨和眼淚。要微笑和自信,懂麼?”

靈芝拚命向我點頭表示懂了。但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懂了沒有?沒太多的錢錢,真是好東西。有錢,真好。

手握大把的鈔票,如玩撲克一樣地揮出去,神氣又有派頭,多棒!

可惜,我沒有錢。沒有錢,到書店望著自己心愛的書籍,隻能翻了又翻,翻了又翻,最後不舍地放回書架,心情一片沮喪。沒有錢,發呆在“卡拉OK”屋前,喉管被想唱歌的激情控製,摸摸口袋,隻能難過又難過。

沒有錢,食品店卻時常去逛,七彩的糖果,清香淡黃的夾心蛋糕和各種罐頭飲料,有意無意地誘惑著我,刺激著我,讓我禁不住垂涎三尺,將上下口袋翻個底朝天,隻有七分錢,驚喜中買一個泡泡糖放進嘴裏,然後向所有的食品鞠躬告別,然後兩手插進牛仔褲口袋,悠哉遊哉走出食品店。動動嘴,舌尖一頂,吹一個大大的白色泡泡,品味沒有錢的滋味兒。

沒有錢,營養不足,個頭不長腳也不長,中學時穿過的高跟鞋又被翻了出來,拍拍土,一對比,兩隻鞋跟一高一低,問問鞋匠怎麼釘!價格高的嚇人,別釘了,索性將就將就。從來走路很端正的人,此時竟很滑稽地瘸了起來,別人笑不笑,我先很自嘲很開心的笑了。沒有錢真有意思,很樂趣,不是麼?就這樣子,還被人請去參加婚禮,臨行前,將鞋子給鞋匠一脫,說:“切掉吧,穿平底算了,這樣不會花很多錢吧?”鞋匠笑了,不知是嘲弄還是憐憫?我也笑了,為自己的沒錢笑了!沒有錢,我不能濃妝豔抹,不能擁有一身香氣,也沒有為追趕日新月異的時裝時所生的苦惱,更不會為保持“招手停”發型,去“夢發廊”接受一次又一次的“電刑”。

沒有錢,我不進咖啡館也不泡舞廳,一杯淡綠色的茉莉花茶和清晨一次田野的散步,同樣可以獲得提神又增體質的效果,而那清靜、放鬆不需任何顧忌的自由,則比舞廳與咖啡館得到更令人歡欣的快樂。

沒有錢,我不知道奢侈,也不懂得豪華不懂賣弄,更不敢和別人去攀比。

沒有錢,我卻懂得了節儉和樸素,也知道了對凡事的憐惜和珍愛。

是的,錢,真是好東西。有錢真好,它可以讓人大大方方地瀟灑,闊闊氣氣地體麵,可以用富有的姿態去燈紅酒綠的地方過生日或度周末,可以到山美水秀的名勝地遊樂、逍遙,有錢真好。

沒錢也好,它能賦予我對物欲的清心素求和心身的自然、清潔、淡雅,更能讓我對生命有獨特的感受和別人沒有的體驗。

因為沒有太多的錢,我得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啟示。因為沒有太多的錢,我為自己找到了許許多多灑脫的慰藉和借口。

一頭黑發

這是一個隨便的日子。我突然感到頭上極不舒服,好像沒穿衣服被人窺見了羞處似的。拿過鏡子一照,頭上光禿禿的,略呈粉紅色,除了額頭上粘著幾根黑色的毛發之外,其他所有的部位一片荒涼,如一個不毛之地的小山丘。

天哪!我才二十歲出頭,倘是一個不曾出嫁的女孩子,就這樣毫無理由的沒了頭發,成了塵世獨一無二的禿頭女子。

人生有三大不幸,可我,卻偏偏遭遇了這樣一種不幸,我哭啞了嗓子,再也不敢看鏡子一眼。

命若青絲,隻有風燭殘年,生命接近尾聲時,那滿頭的黑發才會紛紛變白,閃著銀色的光芒落葉歸根般漸漸飄散,那是因為,走了一生,愛過了,奮鬥過了,美與奉獻也或多或少的留下了,此生無悔,他們才閃露出銀色的微笑,安詳平靜的經曆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生命。

命若青絲,從嬰啼到終年,生命是一次回歸,頭發也同樣經曆了一次輪回,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那麼自然。

可是,我卻早早的失去了一頭黑發。我還這麼年輕啊!我淚水如注。

我不由憶起上初中時,我們整個年級的一百五十多名女同學中,唯獨我和一位姓包的女孩,長著兩條又黑又密一模一樣的長長的辮子。就因為這點,我倆很要好,上課一起坐,下課一起玩,形影不離。春天,倆人梳著同樣的發型,還硬是逼著各自的母親給我們做了一模一樣的粉紅色的衣服,又一般高的個頭,倆人牽著手走在一起,長過腰際的黑發飄然若仙,惹得其他女同學又羨慕又嫉妒,男同學卻頻頻送來欣賞的目光,那年少時,小小的虛榮心也被悄悄助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