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鄭春芳

四月七日

綠豌豆,紅櫻桃

已經記不得上次來呼蘭是哪年哪月,總之,看到新紮的籬笆牆驚喜,看到新養的一籠兔子驚喜,看到爬滿蔓兒的葡萄架也驚喜。

“該有日子沒來囉!”姥姥從炕沿蹭下來,拽了塊幹手巾讓我擦頭。我剛剛遭遇了一場大雨。

“快把濕衣裳脫下來,看著了涼!”換上姥姥遞過來的幹衣服,也不知是二姨還是三姨的舊物,我一直腰,肚子就露了出來,像素裏翁花街上短襖短裙的舞女,這副尊容是無論如何不敢見人的。

“吉林那邊都好吧?”“都好!”我說。

雨密如織,滴房簷流淌的雨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望著窗外雨霧氤氳,我竟感到一種莫名的陌生。

姥姥6個兒女4個住吉林。這年春節,大家都說忙,所以一個都沒回來。倒是媽媽托人捎回20斤掛麵,姥姥逢人便說:“我閨女一下子給我買了20斤掛麵,我說別買那麼多,她就不聽……這孩子……”

呼蘭是媽媽的娘家,也是我的故鄉,童年夢少年情烙印在這片泥土地上。而久居都市的燈紅酒綠中,鄉下的平明閭巷、薄暮漁樵由於遙遠和疏忽,似乎變得不再重要起來。

姥姥坐在炕頭,一邊剝豌豆,一邊和我聊著:“走時帶點兒菜回去,一個個都忙,忙得都快忘了我這個老太婆了……”

瑩綠的豌豆粒盛在小盆中,燈下亮如碧玉。我告訴姥姥,城裏早市上什麼菜都有賣的,便宜又方便。我的用意十分明顯,我和媽媽常勸姥姥賣了房子搬到城裏住,但姥姥終究舍不下那一畝三分地和住了幾十年的老鄰居。

姥姥笑著,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你回去告訴你媽,別在圈攏我搬了。城裏雖好,可我能幹啥?終不成整天閑著等你們來伺候吧!我也想過,守著園子種些個你們愛吃的菜,過年過節來這兒吃,不比下館子一道菜百八十的有算計?”

15瓦的小日光燈下,姥姥悉心剝著豌豆,滿是青筋的手依然靈活而嫻熟。

“都說養兒防老,我可真沒想過。我這個鄉下老太婆,養了4個城裏人,要說也夠風光了。你們呀!能太太平平地過日子,我這顆心才敢放一放。”

第二天早起時,天已放晴,雨後的鄉下空氣格外清新。

趿了鞋出屋,發現姥姥正攀著樹杈摘櫻桃。紅紅的櫻桃掛著水珠,晶瑩剔透。姥姥穿著青布小褂,老白的頭發挽成髻兒,在大株的櫻桃樹下愈顯瘦小。姥姥拉著樹梢去摘高處的櫻桃,她踮著腳,把手臂盡量伸直,努力了好幾次卻還是沒有夠到。

我鼻子有點酸,忍住了。“姥,讓我來!”

手一鬆,櫻桃樹下的水珠濺了我一身。姥姥開心地笑起來:“你呀!還是小時候顧頭不顧尾的脾氣。回吉林告訴他們,園子裏的瓜果熟了,讓他們來吃!”

離開呼蘭時,我拎著兩個大兜子,綠得翡翠樣的豌豆,紅得瑪瑙樣的櫻桃。

姥姥叮嚀著送我走出好遠,盡管我知道忙忙碌碌的都市人更習慣於穿梭的奧拓捷達,速食的快餐盒飯,友情變得功利,愛情變得盲目,而親情,則如梗葉浮萍,飄得太遠,早忘記了根在哪裏;盡管你更知道4個在城裏的兒女不會因為豌豆和櫻桃而特意跑一趟鄉下,“忙”,隻不過是借口中最拙劣的一個,但我依然說:“我一說,他們保證借雙腿跑來!”

姥姥的笑天真得像孩子。我嚐了個櫻桃,酸酸的。

荒園學子

步出充滿情淚和汗水的窯廠泥塘,我懷著異常激動的心境,邁進了那座被借作電大教學班的荒園。園中求學的情景至今依然曆曆在目。

荒園並非真正的無人之處,而是久被遺棄了的軍營一角。園內雜草叢生,僅有的一座六間平房就蝸居於草叢中。

我是在三年前絕了上大學的緣份後,一邊在窯廠泥塘摸爬滾打,一邊重新啃讀書本,幾經努力才考取的無錫電大宜興機電班。喜好文學,偏偏念的又是理科,想必是兩次高考落榜的原因之一。企業所需專業自然是機電類,我別無選擇,終於能帶薪念電大,令世人羨慕。終於能上課了,大家都取出書來,可在我鄰桌卻有位比我稍長的青年僅拿出筆記本。一了解才知他單位裏不放他來念書也不肯交開辦費等,他正在籌資準備自費念電大,我們無不為之惋惜,又對他的那種求學精神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