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們繼續遊曆了家鄉的每一個存有記憶的角落,又拜訪了幾位熟悉的老人後,冒雨去探訪了我當年的老師。憑著記憶,走了兩裏多路,找到了我曾經就讀於此的那所小學。這裏的變化不是很大,操場、校舍依如從前,雖然從秋雨中走來,但看到這些,多少讓我感到了一絲溫暖。雖是“十一”放假期間,但由於配合秋收,學校將假期提前了,所以仍在上課。在校長辦公室,我說明了來意後,校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並很快地找來了我的老師。老師真的“老”了,雖然隻有四十歲,但歲月的滄桑已無情地刻在了她的臉上。在我的記憶中,老師是美麗的,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長長的烏黑的辮子,那麼的善良,那麼的敬業,那一次次為我們補課的情景仿佛依然還在眼前。所以,這些年來,每當我聽到或唱起那首《小芳》的歌時,就不自覺地想起我親愛的曲老師。麵對老師,我深深地鞠下躬去,深情地叫了聲“老師”。老師有些茫然、有些疑惑。是的,她已認不出她曾經教過的學生了。我報出了姓名,老師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卻難以開口了。我知道,她很激動,其實,我同樣激動。可以說,在故鄉,最令我懷念的人,除了叔嬸外,就隻有我的這位啟蒙老師了,雖然我師從她隻有短短的一年時光,但她留給我的印象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久彌深。我們共同回憶了許多當年的情景,共同在心靈上重溫了逝去的年華,對那時的往事,彼此都能記憶猶新,從這一點即可看出,老師對我和她曾經教過的學生們是充滿了真摯的感情的。告別前,我和老師在學校的操場上合影留念,以記住這美好的瞬間。我走時,老師送出我很遠,我們頻頻招手道別。老師,再見了,您的學生在心裏默默地祝您健康、幸福。

在故鄉,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叔嬸,見到了老房子,見到了父輩的至交,見到了我親愛的老師後,我知道,我的故鄉之行就要結束了。可是故鄉,你恐怕已很難再是我夢中的想往,你已經減退了質樸,而染上了更多的世俗。那留給我歡樂與艱辛的故鄉,已經永遠地留在了時空隧道的那一頭,再也不會重現了,隻能深深地藏在我記憶的窖中,讓她時間愈久情愈深吧。

故鄉,雖然,你給我留下了一絲遺憾,但我畢竟了卻了一樁多年的夙願。

故鄉,我走了。

山裏紅

在采集山果的季節裏,人們最易得到的莫過於山裏紅。山道旁,溝塘邊,隨處可見。

誘人的酸甜連成一片紅霞,成熟的羞紅會使你忘記它那帶刺的語言……東北人對它都有個印象,吃的人也很多,可誰把它當做水果,甚至沒人知道它在植物界裏的學名,隻能沿用那山民對它不加修飾的概括——山裏紅。

小時候。因為生活在城裏,雖能在街口付兩分錢享用一碗兒那迷人的酸甜,卻從未見過它的母體。

片片紅果,鋪天蓋地。把身上的小口袋裝得鼓鼓的,跨出夢鄉,依然隻是兩分錢一碗的殘紅……說來也巧。我和幾個兒時的夥伴真的插隊到了山區,偏偏又是在收獲的季節。

淳厚的山裏人,短粗的手掌落在我們那挎過書包的肩頭。一句句幼稚的提問,淹沒在一陣陣善意的嘲笑裏。於是,大捧大捧的山裏紅已堆放在我們的行李邊,煤油燈跳動著光亮,故事在吱吱的旱煙鍋裏燃燒。山村的第一夜,便把我們埋到了“山裏紅”的夢中——清晨,挎著竹籃的山妹便成了我們幾個的排頭。山路上,那紅底白花的身影似跳動的音符,掩映在綠色的蒼茫裏。而我們則被拉成了省略號,點綴在坎坷中。

果香衝淡了我們的疲憊,串串層層的紅果實使我們相信了故事的真實。豐盈的樹下,擁起了迫不及待的手臂。“哎喲!”顫動的枝條告知了我們應互相尊重。

那是一個難忘的時節,豐碩的山果滿足了我們兒時的憧憬,也把我們沉醉在現實中……第二年的春天,山裏紅的樹身不知躲到哪兒去了。綠海茫茫,降低了我們那本來就不很明確的分辨率。後悔第一次的接觸,隻忘情於私欲裏而沒能留意那母體的豐姿。

熱情的山妹滿足了我們的好奇,這大概就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山裏紅的母親。鮮綠的枝葉,托起輕泛細碎的小白花,在微風裏抖著清香。醜陋的樹幹,植根在貧瘠的岩縫間,榆柳桑槐的排擠,並沒有憔悴它的姿容,枝上的針刺,體現著它與自然抗爭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