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離開山村已經20多年了,然而,每到秋天,我還是忘不了買上幾斤山裏紅來咀嚼那酸甜微香的童年,和那遠山的呼喚……山村夜曲生活如同陳年的酒,儲存的時間越長,其味道就越醇香。每當回憶起30多年前的往事,越來越品味出那蘊藏在苦澀中的甘甜。

60年代初,我被下放到一個極其偏僻的小山村,那裏交通閉塞,沒有電,更沒有書報可讀。幸好,我有一把秦琴,那美妙的琴音就像荒漠裏的一眼清泉滋潤著我瀕臨枯竭的生命。為不影響別人睡眠,我總是到村頭的柳樹下彈琴。然而,夜闌人靜,那琴聲依然傳出很遠很遠。離村莊一裏地外的南山坡上是生產隊裏的香瓜地,兩位看瓜的老者每晚都坐在瓜窩棚外,吸著煙袋,靜靜地聽我彈琴。

年輕人的心在逆境中免不了有些脆弱,悲涼的琴聲不僅傾訴著自己的憂傷,也宣泄著鄉親們清貧勞作的歲月。

沉睡的山村是那樣的靜謐,明月、垂柳、琴聲及帶著花香的晚風,回想起來是一幅多麼美妙的圖畫啊!然而,那時我這月下琴女卻絲毫也沒有美的感受,而隻哀歎前途的無望、愁苦和命運的不公。所以,琴聲總是淒淒婉婉的。好心的村民們大概被琴聲所感動,在漫長的日子裏曾給予我無限的同情和幫助。最讓我感動的是兩位看瓜地的老者,每當我去買瓜,他們都立即提起土籃,遍地裏給我尋找最好的瓜,我當時並未知曉他們已與我的琴聲結下了不解之緣,隻理解為人性的善良。

現在,我身居都市歲進晚年,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也許是老了喜歡懷舊的緣故,我常常思念著那曾留下我青春年華的小山村,已經富裕起來的農民早已有了電燈、電視、甚至有了文化站,我遙祝他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當我想放下手中的筆,讓許多美麗和憂傷的日子從指縫間滑過,才意識到生命帷幕的升落。

將這顆心放回胸膛,不在去流浪……靜靜的來去。

我出生的日子,是荷綻放的日子。母親說:“那滿地的荷直到我滿月時,才悄悄地凋謝!”為了紀念那年那月那日的歲荷,母親在我的衣襟上精心地繡上的荷永不凋謝。

我很慢很慢地長大,而又極富個性。當有一天,我走出家門去遠鄉,那記憶中的荷便成了我夢的主體。一枝風中的荷孤靜的生長,塘中的波紋像聚結的淚,打濕嫩綠的葉。它不戀浮塵的華貴,隻想延長花期,感謝上蒼賦予它的成長空間。

多年過去了,那個穿荷的小女孩也做了母親。在七月的一個午後,她靜靜地來到新雨的荷前,隻是她的身旁多了一個和她當年一樣的小孩。

那是夢的延續……生命的延續……本來我的一生可以有不同的遭逢,隻是我深愛著出生時的荷,清淡替代所有的濃烈。人若真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回,我想……母親想念遠方的女兒時,總是拿出當年的那朵荷,溫柔,細致地撫摸。

心境

我喜歡這樣的夜晚,將心靜靜地鋪展在攤開的稿紙上,那些遙遠的或近在眼前的事物就會相應而至,在這激情橫溢的時刻,心往往能擰出水來。

我站起來,站在屬於自己的一塊土地。窗外的月色賜我華光溢彩,愛與恨,醒與悟,孤獨與癡迷交織著……這個夏季,很漫長!

漫長的舍不得見你。“我如金匠,日夜捶擊敲打,隻為把痛苦延展成薄如蟬翼的金飾。”這精致的痛苦比幸福珍貴。

夏季裏最炎熱的一天,我接到成考入學通知書,心很平靜,這本該屬於更年輕時的追尋,可對於我卻姍姍來遲,想起十幾年前,同樣的接到遼寧文學院的入學通知書,我卻選擇了穩定的工作和做警察的夫君。

抓起話筒,將這消息告訴遠隔千山萬水的你,你的祝賀濃縮成久遠的一個綠草萋萋的春天。你曾經預言,我會成為一名女詩人。你為我譜一支曲,彈起你心愛的吉他。那個久遠的春天陽光很明媚,我們不懂什麼叫憂愁。

我已將這顆心交給世界,它容納我,撕裂我,我不是以文字立世的女人,卻偏愛以文字立世的人生,那是塵世間絕美的一種意境。或許,我的未來早已被前世注定!一切是否太遲……太遲……當我疲倦地閉上眼睛,滿腦子是跑車過後塵土飛揚的場麵。夏日的熱浪襲著我。我對女友說:“我將就此擱筆,不再將痛苦延伸。”可在這個夏夜卻有著多種心境。山泉一樣止也止不住流出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