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走進清華,隻進了一個很普通的院校。依舊是您,陪著我報到,走遍學校的角角落落。我掩飾不住失望,“真是一個爛學校。”您嚴肅了:“沒有爛學校,隻有爛的人。”我不敢吭一聲。您說得對,沒有爛的學校,隻有爛的人。在這座三流的學校裏,我依然願做讓您引以為豪的女兒。第一個假期回家,我就信誓旦旦地向您宣布:我要考研。您笑了。我知道您肩上家庭的重擔。於是努力學習,拿獎學金,悄悄做家教,怕您知道了心疼。您偉岸的身軀因為常年勞作變得日漸佝僂,臉上也布滿了皺紋。小苗苗長大了,您卻老了。
我聽您的話,沒有做一個爛的人,畢業時拿著優異的成績單,揣著各種榮譽證,考上了重點大學的研究生。這一次麵試女兒執意不要您陪。我從遙遠的西安回來,您早就站在村子的路口等了。聽媽講,我走的這段時間,您一直都在念叨,念叨從沒有離開過你庇護的小苗苗,坐在火車上安全嗎?見了老師緊張嗎?吃得慣外麵的飯嗎?
那天傍晚,您安詳地坐在外麵,聽我講麵試,講西安。我興高采烈地講著,忽然看到您褲腳上沾的泥:“爸爸,杷衣服脫下來我給您洗洗。”您笑了:“這麼多年了都是你媽洗,習慣了,你還是好好做學問吧。”我扭過頭,哽咽了。您為女兒付出這麼多,女兒卻連一件簡單的事都沒有給您做過。
此時,我正在窗明幾淨的學校讀書,抬頭已是繁星滿天。爸爸,勞累了一天,您現在也該休息了。女兒現在已經知道博士的意思了,她會努力的。您的小苗苗會經常回家看您的,她會記得在回家的時候陪您聊天,給您洗衣服。女兒長得再大,走得再遠,都走不出您關愛的眼睛。
總以為父愛如山,沒有涓涓細流的細膩,總以為隻有母親才能做到對子女無微不至的嗬護。
在女兒的心裏,父親有如藍天白雲那般純潔、溫柔。沐浴在父愛裏,永遠有一番暖風拂麵、鳥語花香、青山綠水的澄靜。
108封家書
繼母進我家是在二姐出嫁的那年臘月。印象中,再有三天,我就滿17歲。繼母來時帶了一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弟弟話不多,卻常常愛用眼睛看看爹,又看看我。每天,繼母手中似乎總有幹不完的活兒。她話少,溫存的話更少,臉上常凝聚著一種表情,就像臘月天沒有太陽的午後。
家裏的日子水一樣平淡。白天,爹帶著我在空蕩蕩的四合院墒裏,和泥,做泥坯。細心修補破舊的幾間瓦房;夜晚,沒有了我和姐姐的打鬧嬉笑,沒了爹嗔愛的斥責,炕頭昏黃的燈光下,全家人默默相視麗坐。沒有歡樂的日子就這樣過著。
終於有一天,村子裏的閑話傳到了我家:盧家後老子後娘,異姓兄弟,三間土瓦房湊合起來的日子可有好戲看了。我稚嫩的心靈再也無法承受寂寞和流言的重負,我想到了離開家,到很遠的地方去。
次年3月,征兵的消息傳到我們村,我背著爹偷偷報了名。離家的那天早晨,爹和繼母送我到村口。風正刮著,塞北壩上的3月,風一陣緊似一陣。該走了,我抬起頭,風中的繼母顯得更加蒼老了。鬢角的白發隨風舞動,半遮著她那飽經滄桑、布滿皺紋的臉,平日裏黯淡的目光似乎也不見了,眼神裏流露出慈愛。她望著我,顫顫地說“平娃,你當兵了。去隊伍上,別忘給家寫信。”聲音飽含著無限的愛意。我鼻子一酸,卻故作堅強地狠狠哼了一聲。爹佝僂著身子,從棉襖袖子裏抽出手,拉拉我的衣角:“平娃,你娘來這麼久了,你要走了,認個口吧。”望著父親那充滿祈求的目光,我的嘴動了動,但始終沒能叫出繼母所期待的那一聲,頭也不回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