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也很快同陳潔結了婚。陳潔的父親是位老紅軍,在地區當專員。父親結婚的那天晚上又想起一起玩尿泥巴長大的小梅。父親想如他沒成為詩人,那小梅準會成為他的女人。父親成了詩人後,小梅總躲著不見父親。父親好不容易見到小梅時,小梅說,你今後別找我,我配不上你。小梅說這話時,眼眶裏噙滿了淚水。
可是幾年後,父親這位農民詩人竟成了第三種人。父親同那位成了“四人幫”中一員的合影就是鐵的證據。
父親被開除了公職。母親怕受牽連,很快同父親離了婚。
父親這位著名詩人又成為一名普通的農民了。父親早把田地的活扔了,父親隻得重新拾起農具,學種農活。後來田地到戶了,父親的日子過得困窮潦倒。可硬氣的父親又不要陳潔的救濟。
父親沒再婚,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苦伶仃的日子。
父親58歲那年去世的。父親閉眼時,兩行淚水從眼角溢出來,順著他鬢角往下淌,枕巾洇濕了一團。
啊,青春,青春,你什麼都不在乎,你仿佛擁有宇宙間一切的寶藏,連憂愁也給你安慰,連悲哀也對你有幫助,你自信而大膽。
爸爸與酒
誰都有自己親愛的爸爸。我的爸爸和其他孩子們的爸爸一樣都是天底下最優秀的爸爸。他44歲了,歲月的坎坷使他過早的禿頂。他經常用隨身攜帶的梳子,梳理他那四麵楚歌的一頂稀發,看上去,當女兒的心裏真不是滋味兒。
爸爸哪樣都好,就是喝大酒,真煩人!可是爸爸總是在醉酒時把我扯到身邊,磨磨叨叨地說:沒有酒,他就不能寫出100萬字的創作素材;沒有酒,他就不能寫出許多報道和小說;沒有酒,他就不能從農村走向城市,由公社團委書記當上了市經貿委宏觀改革科科長。他說他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在《吉林日報》上發表的征文《一個“酒仙”的慚愧》,還獲了佳作獎呢!
現在,因受老爸的熏陶,我已發表詩歌《再別小屋》和散文《龍灣遊感》等習作,成為通化市作家協會最小的會員,這要感激通化市文聯主席劉伯英爺爺,是他發現了我,培養了我。
可是,令我擔憂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爸爸的酒。他曾說,他不喝酒,就寫不出好稿。可是,爸爸你知道嗎,和你年齡相仿的因喝酒而死亡的叔叔還少嗎?唉……有一次你說你正在構思作品,因酒量過頭,在家淋浴時,你睡在衛生間裏,其貌是那樣醜陋不堪。我發現後,便將爸爸從水中撈了出來,老鼠拽油桶似的托出衛生間,在三米長的走廊裏扶他走了“二萬五千裏長征”。當他老人家一頭扒到床上時,便發出了熟睡的鼾聲,頓時我想到了三歲時在前六家子村爺爺、奶奶家聽到的豬圈裏那兩頭蠢豬睡熟後的酣睡聲。
爸爸呀,真拿你沒辦法。啥時候戒酒,您告訴女兒個底呀!
在這新的一年裏,願你多一份力量,多一份聰明,多一份才智,前途無量,更上一層樓。
腳
夜漸漸暗淡下來,村子裏恢複了山野原有的靜謐。靜裏彌漫著死亡的氣息。父親扛著那隻死人的腳,走在前麵彎曲的山道上。這隻腳是誰的,我並不知道,就像天上掉下的流星,對我們始終是個謎。父親也如此。吃完夜宵,他像往常一般叫我。隨他一同去,有點事要做。去就去吧!
他從柴房裏出來時,手裏拿著一把挖鋤和砍刀。誰又去山裏拖一段木料,我們住的房子老是有一股潮濕的泥土氣味,況且它夠老的了。
算了,我一個人去,你還小……何況……父親猶豫再三卻又說。
不,我一定得去,天都這麼晚。我給你照個火也行。我開始意識到:一種可怕的不祥正趁著夜色,從四麵八方圍攏了來。
我一眼就瞥見父親抱著那隻死人的腳,從樓上下來。它裝在一個盒子裏,左下角的洞,重新被很仔細地封好。父親停下來等我。我一路跑到他那兒,喘著粗氣說,這鬼天,真黑。嗯!黑。
我發現許多雙充滿惡毒的眼睛,始終狠狠地盯著父親和我。
黑暗中,幾乎無處不在。一路走,就到雞公山。一個風水先生來過後,說這塊地極陰惡,隻許葬惡死的人。這裏真的連大樹都不長,滿地是焦黑的石塊。老人們講:人是有三魂六魄的,鬼自然不例外了。鬼一般在漆黑的夜晚,自己推開半個墓碑,放出兩個魂魄到陽間找替身。我們就問,那餘下的一個就可以玩了。呆子,他要看家呢!夜裏尿急一定得憋住,有人喊你名字,更是千萬不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