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農活後,父親帶著我和兩隻老母雞去省城找那個“記者”。“記者”在看過我寫的一些文章後,搖了搖頭說,不好辦啊!父親說,你再想想辦法,“記者”說,辦法也不是沒有,隻要你能幫我在你們那完成3萬元的報紙征訂任務,我就讓你兒子跟在我後麵當記者。
對於一個偏僻的、沒有幾個人有讀報習慣的小鄉鎮來說,3萬元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回來的路上,我說算了吧,我不稀罕當什麼記者,他就對我破口大罵:“鬼混,你就繼續混下去吧!”說著就給我一腳。
父親開始拿著報紙,到鎮上挨家挨戶地請求別人訂報紙,他一個大字不識的人竟然在別人麵前把報紙的內容說得頭頭是道。
但收效甚微,他隻訂出了幾百塊錢的報紙。父親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然後東借西湊,湊齊了3萬元。那一年,每到月末,家裏的桌子上都堆滿了相同的報紙。
我終於可以跟在“記者”後麵采訪了,進去才發現,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記者,是報社臨時聘用的一個編外人員,以拉廣告、搞發行為主。
在省城混了兩年後,我回家了,兩年中我什麼也沒有學到。父親就讓我參加自學考試。我說,我就跟你一樣,種地吧。父親掄起手掌來打我,我一抬手就接住了,父親愣在那裏:“你翅膀硬了,敢還手了?”他再抬手,我說:“我學還不行嗎?”那一刻,我發現眼前的他已經不如以前健壯了,他的手都有點兒枯槁的跡象了。
我在省城打算和別人合夥投資辦公司的時候,向他借點兒錢,他死活不願意,說:“我一個種莊稼的,攢下的那點兒錢是用來防老的,你別打我的主意。”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把錢放高利貸了,我氣得不行。
我買房子的時候,他托人送來了3萬多塊錢,來人說,這是你父親放高利貸的,連本帶利都在這裏了,當初放給我的時候,他就說這是留給你買房子的,誰都不能動,好歹我以兩頭黃牛作抵押,他才給我的……我一時無語。我結婚時,婚禮基本上是女朋友家人幫著籌備的。
結婚的那天,父親是最遲一個到的,背著一麻袋的蔬菜、豬肉和香油。他說來早了,也幫不了什麼忙,反倒會礙事。婚禮宴席上,父親是要上台講話的,他哆嗦著雙手,把話筒拿得老遠,現場很吵,他又不會說普通話,沒有人聽清他說的是什麼,隻有離他很近的我聽清了,他說:“娃的翅膀被我打折過啊,我對不住他。”這是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聽父親對我說軟話,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衝出了眼眶。
我終於明白了父親的苦衷,在那個起伏的艱難歲月裏,沒有了愛人的他肩負著生存和培養子女的雙重壓力,因此將愛深深地沉入了心底。
父親的努力沒有白費,他並沒有像父親那樣在農村種地,而是有了雙別樣的翅膀飛了起來。那雙別樣的翅膀因為被父親打折過,才變得更堅硬。而父親呢,為了自己的親人,為了兒子能夠飛得更高、飛得更遠,把傷埋在心裏,苦咽在肚子裏,自己也一點點蒼老起來,最終無法再飛起來,即使他有一雙翅膀。
繼父
蘇妮12歲時,母親為她找了個繼父。繼父模樣醜陋,歲數又大,但好歹有一份工資收入,是她們母女生活的靠山。蘇妮考上高中那年,母親不幸病死,繼父也從廠裏下了崗,靠踏三輪車謀生。蘇妮心理上接受不了繼父的供養,便毅然退了學。
由於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很沉悶,不久繼父就回到自己原先獨住的老屋去了。臨走那天,繼父摸出200元錢遞給蘇妮,蘇妮不肯要,繼父說:“這算是借給你的,以後等你有了錢再還吧。”蘇妮這才要了下來。蘇妮的心中有一個計劃,她想靠畫雞來掙錢養活自己。
屬雞的蘇妮從小就愛好畫畫,她有畫雞的天賦。初三畢業前,她的一幅《群雞圖》曾獲得全市中學生書畫比賽的一等獎,並以600元的標價參加了抗洪救災書畫義賣活動,而且很快被買主捧走。人們都說,蘇妮的雞好好畫下去,將來準能成大器。在春風公園前的柳樹街旁,有一個自發形成的露天書畫市場。這天一早,蘇妮興衝衝地來到街上,將自己的10多幅雞畫新作一張張掛好,標上價錢,然後怦怦心跳著站在一邊,美美地回想昨夜裏剛做完的一個夢。夢中,她看見許多人上前來,爭先恐後將自己的雞畫一幅幅買走,她的手裏有了一大把賣畫掙來的錢……可是,她夢中的情景並沒有真的出現。在這裏,那些踱著步子看書畫的行人都挑剔極了,比比劃劃地不是說這兒嫩了點兒,就是說那幾筆還欠火候,也有的雖然稱讚幾句,可就是不願掏錢買下。三天過去了,蘇妮的那些雞畫竟連一幅也沒能賣掉。終於,蘇妮明白了,錢不是那麼好掙的。回到孤獨的家中,她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