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靂靠著城牆發呆,勒苟拉斯則是坐在胸牆上撥弄著弓弦,看著眼前的黑暗。
“我就是喜歡這樣!”矮人用力跺著腳底的岩石說:“我們越靠近山脈,我的心情就越好。這裏的岩石都很堅固,這可是塊骨骼牢靠的大地。我從壕溝那邊走上來的時候,用腳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們的強韌。隻要我有一百名同胞和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把這地方改造成能讓那種兵力煙消雲散的堡壘。”
“我相信你,”勒苟拉斯說:“你畢竟是矮人,矮人都是怪裏怪氣的家夥。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就算天亮也不會改變這想法。不過,金靂,你是個可以讓我放心的人;我很高興能夠看著你拿斧頭屹立在我身邊;我真希望有更多你的同胞加入我們。但我更希望能有幽暗密林的百名弓箭手來防守此處,我們會需要他們。驃騎們擁有自己獨特風格的射手,但數量太少了,太少了!”
“以射箭來說,現在嫌黑了些,”金靂說:“的確是該睡覺的時候了。睡覺!現在我可能是有史以來最需要睡眠的矮人了,騎馬真是累人。但我的斧頭不甘寂寞地在手中跳躍,隻要你給我一整排的半獸人和揮舞斧頭的空間,我想這疲倦就會一掃而空!”
時間緩慢流逝,底下的山穀依舊野火四竄,艾辛格的部隊正沉默地前進。守軍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們的火把排成許多列,同時朝向此地進發。
突然間,人類的慘嚎和戰呼從聖盔渠的方向傳了過來,火把似乎全都擠在渡口附近,接著它們分散開來,消失了。人們開始往城牆內撤,躲進號角堡的防禦之中,西穀的後衛們已經被敵軍趕出了之前的陣地。
“敵軍來襲!”他們大喊著:“我們射光了箭,讓聖盔渠內躺滿了半獸人的屍體,但這無法阻止他們太久,他們已經從許多地方同時渡過了壕溝,像是螞蟻雄兵一樣地蜂擁而來。不過,我們已經給他們上了慘痛的一課:別帶火把!”
※※※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天色一片漆黑,沉悶的空氣預言了將臨的風暴。突然間,一道讓人目眩的亮光劃破了雲朵,閃電的獠牙刺在東邊的山丘上,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守軍看到了底下如同白晝噩夢般的景象:地麵上擠滿了黑色的身影,有些矮胖、有些高壯,戴著頭盔和黑色的盾牌,數以百計的敵人不停地擁過壕溝,穿過那唯一的開口,這道黑色的浪潮一路噴濺到兩側懸崖上。閃電在山穀中滾動著,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嘩嘩落下。
如同大雨一般密集的箭雨瞄準城牆射來,全都被堅固的岩石給阻擋了,隻有極少數射中了目標。對聖盔穀的攻擊已經展開了,但守軍卻沒有任何的回應,也沒有回射一箭一矢。
進攻的部隊停了下來,被那岩石和高牆沉默的威脅所阻擋。閃電一再地扯裂黑暗,接著,半獸人們嘶啞的大吼,揮舞著刀劍和長矛,對著防禦工事中任何會動的目標發射箭矢。驃騎軍團驚訝地看著這一片被旺盛戰意所鼓動的黑色大海,不禁為他們的氣勢所震懾。
刺耳的號角聲響起,敵人紛紛衝向前,有些人擠向深溪牆,其它人則擠在通往號角堡大門的路口和斜坡上,最高大的半獸人都擠在那裏,登蘭德的野人也被指派到該處。他們遲疑了片刻,也跟著衝向前,在閃電的照耀下,每個頭盔和盾牌上艾辛格的白掌都顯得十分刺眼。進攻的部隊抵達了峭壁邊,開始衝向城門。
最後,守軍的回應終於出現了,一陣濃密的箭雨和巨石從城牆上落下。攻方猶豫了片刻,陣形隨即被打破,隻得轉身逃跑,不久之後又再度集結進攻。如此周而複始,他們每次都更進一步攻占了幾寸的土地。當號角聲再度響起的時候,一群大吼大叫的人類衝了出來,他們高舉著巨盾如同屋頂一般遮擋著上方的攻擊,在隊形中則是兩棵大樹的樹幹,在他們之後則是一群蜂擁而上的半獸人弓箭手,壓製城牆上的守軍;他們就這樣衝殺到了門前,在許多雙強壯手臂的揮舞之下,大樹一次又一次地衝撞城門。如果有任何人被守軍丟下的巨石砸死,立刻有兩人前來支持。一次又一次,巨大的破城錘狠狠撞擊在城門上。
伊歐墨和亞拉岡並肩站在深溪牆上,他們聽見那破城錘一次又一次發出震耳的敲擊聲,在一陣閃光之下,他們發現了城門已經岌岌可危。
“快來!”亞拉岡說:“這是我們並肩拔劍的時刻了!”
兩人十萬火急地沿著城牆狂奔,爬上樓梯,走到號角岩之上,同時他們也集合了一群強悍的劍士。該處有一座小門通往西邊城牆和峭壁會合的地方,門外則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在巨岩和城牆的夾縫間通往城門外。伊歐墨和亞拉岡兩人並肩衝出小門,部下緊跟在後,兩柄劍同時拔出,如同一柄劍一般激射出光芒。
“古絲溫出鞘!”伊歐墨大喊著:“古絲溫為驃騎而戰!”
“安都瑞爾!”亞拉岡大喊著:“安都瑞爾為登丹人而戰!”
兩人從旁邊的山壁上奮不顧身地撲向那些野人,安都瑞爾不停地揮舞,發出白色的火焰。守軍紛紛開始大呼:“安都瑞爾!安都瑞爾上戰場了!斷折的聖劍今晚再現神光了!”
負責破城的敵軍被這氣勢所壓,隻得丟下大樹,轉身迎戰;但他們的盾牌陣形彷佛被一道閃電所衝破,潰不成軍。守軍如同斬瓜切菜一般砍倒這些野人,或是將他們推到底下的河流中。半獸人弓箭手們一陣亂射之後,也跟著逃跑了。
伊歐墨和亞拉岡站在城門前環顧四方,雷聲現在已經漸漸遠離,閃電依舊在南方的山脈中肆虐。陣陣的強風再度從北方吹拂而來,天上的濃雲被撕扯吹開,星辰也探出頭來,西沉的月亮從雲朵空隙中將暉黃光芒灑在山坡上。
“我們來得還是太遲了,”亞拉岡看著城門說。巨大的門樞和上麵的鐵條都被撞彎,不少根木板都已經出現了裂縫。
“可是,我們站在門外也無法抵禦敵人的攻擊,”伊歐墨指著通往要塞入口的道路,已經有一整群的半獸人和人類,在河流旁邊再度聚集。箭矢呼嘯而來,撞上他們身旁的岩石,“快來!我們得趕回去,看看要如何從門內修補這座門。來吧!”
他們轉過身準備再度衝回要塞內,就在那時,有數十名躺在地上裝死的半獸人跳了起來,無聲無息地緊跟在後;兩名半獸人撲倒了伊歐墨,把他壓在地上。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之前沒人注意到的矮小身影從黑暗中跳了出來,沙啞地大喊:BarukKhazd!Khazdai-m!一柄斧頭在黑暗中飛舞,那兩名半獸人的腦袋就這麼飛上半空中,其它的半獸人見勢頭不對,也立刻轉身開溜。
亞拉岡還沒來得及跑到伊歐墨身前,對方就已經擺脫糾纏,站了起來。
側門又關了起來,城門也從內側堆上石塊和用鐵條閂上補強。在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伊歐墨轉身說道:“金靂,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他說:“我當初還不知道你和我們一起衝了出來,看來,不速之客往往是最好的客人。你是怎麼出現在那邊的?”
“我跟你們一起跑出去是為了擺脫睡意,”金靂說:“但是我看著那些野人,發現他們體型似乎太高了些,所以我就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欣賞你們的劍技表演。”
“你的恩情實在難以報答!”伊歐墨說。
“在今晚結束之前你應該會有很多機會的,”矮人笑著說:“不過,我自己倒是已經相當滿意了。自從我離開摩瑞亞之後,除了木頭之外幾乎什麼都沒砍。”
“兩個!”金靂拍著斧頭說,他已經回到之前在城牆上的崗位。
“兩個?”勒苟拉斯說:“看來我的表現好很多,等下我還得去找人借箭才行。我至少射中了二十個敵人。可是,倒下的敵人和對方全軍的數量比起來,隻算是九牛一毛而已。”
天空此時變得十分清朗,緩緩西沉的月亮發出耀眼的光芒,但這光芒並無法給驃騎們帶來任何的希望,他們眼前的敵人似乎越來越多,而且遠方的山穀中還有更多的敵軍正在集結,從號角岩上的突襲隻爭取到極為短暫的時間;稍後,對城門的攻擊變得加倍猛烈,艾辛格的部隊如同怒潮一般不停地拍打深溪牆,半獸人和野人把城牆前麵的空地擠得水泄不通。底下不停丟上的抓鉤讓守軍們疲於奔命,砍斷繩索的動作,幾乎趕不上它們丟上來的速度。數以百計的長梯也在牆邊架了起來,許多梯子被守軍給砸爛,但又有更多的梯子衝了上來;半獸人飛快地在梯子上攀爬,如同南方森林中的猿猴一般矯健。牆角的屍體堆積如山,但敵人卻視若無睹地蜂湧而來。
洛汗國的戰士開始感到疲倦了,他們的箭矢幾乎都已經消耗完畢了,每柄劍都出現了缺口,盾牌也傷痕累累。亞拉岡和伊歐墨為了鼓舞他們的士氣,三次衝殺敵軍,安都瑞爾的火焰也跟著絕望地在城牆上燃燒了三次。
然後,要塞後方的聖盔穀中傳來了騷動,半獸人像是老鼠一樣從溪水的渠道中鑽了進來。他們在峭壁的陰影中悄悄集結,等到戰況最熾烈、幾乎所有的人都衝上城牆時才跑了出來。已經有一些半獸人衝到了聖盔穀口的地方,開始和馬群的守衛發生衝突。
金靂從城牆上一躍而下,震耳的戰呼在山壁之間回響。“凱薩德!凱薩德!”很快的,他就不再感到無聊寂寞了,“喂!”他大喊著:“半獸人混進來了!注意注意!勒苟拉斯,快過來!這邊夠我們兩個好好殺一頓。衝啊!”
老兵加姆林從號角堡往下看,在滿山遍野的喧鬧中聽見了矮人的大吼聲。“半獸人進入聖盔穀了!”他大喊:“聖盔穀守軍注意!衝啊!”他帶著許多西穀的戰士從巨岩上衝了下來。
他們的反擊猛烈地超乎對方想象,半獸人的隊形在他們麵前徹底瓦解。不久之後,他們就被圍困在峽穀中的角落,這些入侵者不是被殺,就是被逼得在慘叫聲中落入深穀中。
“二十一個!”金靂說。他雙手一揮,最後一名半獸人倒在他腳前。“現在我的殺敵數終於超過了勒苟拉斯啦。”
“我們必須要堵住這個老鼠洞,”加姆林說:“據說矮人是控製岩石的奇才,大師,請協助我們!”
“我們無法用指甲或是戰斧來雕塑岩石,”金靂說:“我隻能盡力幫你們。”
他們盡可能地搜集了許多的小塊石頭和岩石碎塊,在金靂的指導下,西穀的戰士們阻擋住渠道的這一端,隻留下一個小開口。深溪在大雨的助長之下,在被堵塞的溝渠之間亂竄,慢慢地在峭壁之間累積起了一汪汪的積水。
“上麵會幹一點,”金靂說:“來吧,加姆林,我們回去看看守城的人表現如何!”
他爬上城牆,發現勒苟拉斯站在亞拉岡和伊歐墨身邊,精靈正在磨著手上的小刀。在從渠道入侵的企圖失敗之後,敵人的攻擊似乎暫時鬆懈了一陣子。
“我殺了二十一個!”金靂說。
勒苟拉斯說:“很好!但我已經累積到二十四個,剛剛上麵有一場激烈的白刃戰。”
※※※
伊歐墨和亞拉岡都疲倦地倚著寶劍,在他們的左方號角岩上,又再度響起了激烈的戰鬥聲,不過號角堡依舊如同大海中的孤島麵對浪潮一般屹立不搖。它的城門已經破爛不堪,但在重重的工事和岩石阻擋下,暫時還沒有敵人可以入侵要塞內。
亞拉岡看著蒼白的星辰和即將落入山穀的月亮說道:“這一夜和一年一樣漫長!”他說:“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天亮?”
“就快了!”加姆林跟著爬上城牆:“不過,我擔心陽光並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幫助。”
“曙光永遠會給人類帶來希望!”亞拉岡說。
“可是,這些艾辛格的變種怪物,在薩魯曼的魔法調製和混種之下,並不會懼怕陽光,”加姆林說,“同樣的,山中的野人也不會因此退卻。你聽見他們的聲音了嗎?”
“我聽見了,”伊歐墨說:“可是在我耳中聽起來,它們似乎隻是鳥獸的嘶吼聲。”
“其中有許多用的是登蘭德的語言,”加姆林說:“我聽得懂那種語言,那是人類所使用的一種古語,驃騎國西邊穀地一帶曾經流行過這種語言。哼!他們恨我們,這時也感到很高興,因為看來我們是鐵定會慘敗了。‘他們的國王!國王!’他們大喊著:‘我們會親手殺死他們的國王。稻草頭去死吧!北方的強盜去死吧!’這些都是他們替我取的渾名。五百年來,他們從來沒有忘記剛鐸將這塊土地賜給伊歐的仇恨。薩魯曼煽動了這過去的仇恨,在仇恨的驅使下,他們是凶猛的戰士,除非希優頓王戰死,或是他們全被消滅,否則不管黑夜或是白天,都無法阻擋他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