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是一個小鎮,看上去似乎有些曆史了,古老的青石地板讓踩上去的人都多了一分古意。
沒走幾步,侯旭易突然發現遠處人聲鼎沸,間雜是無數女子的嬉笑聲。
旁邊有一個身著粉衫梳著雙鬟的亮麗少女,與同行的女伴笑嘻嘻地小碎步快跑著拐了過去,仿佛是要參加什麼熱鬧又宏大的慶典。
“快點快點,過會兒可就趕不上啦……”
“死丫頭,平日裏做女紅沒見你這麼積極,都扔給我幫忙……”
“哎呀,好姐姐,你就饒我一次吧,過會阿容那丫頭可就也來啦,又怨我不想著她,誰教她總那麼慢條斯理的?”
“哼,又背地說人壞話!”
“唉呦,容姐姐,好姐姐,最好的姐姐,我下次可不敢了……”
“明天收拾你……快點快點,這次就不和你計較……”
以侯旭易的功力,這些女兒家們的笑語半點也沒逃過他的耳朵。
隻是聽得雲裏霧裏的,叫他迷惑不解。
侯旭易快步走去,剛轉過一個拐角,便對著眼前的景象生生愣住。
花團錦簇,形容這景象毫不為過。
無數女子微笑著羞笑著嫵媚地笑著,整著明明梳理得極為整齊的雲鬢,抱著花的挽著籃兒的揚著手帕的,黃裳紫衫粉裙,垂垂蕩蕩明珠墜,顫顫巍巍金步搖,桃李芙蓉麵,柔風楊柳腰,鶯聲燕語不斷,嬌笑聲不停響起。
分明一個百花國。
最讓他驚訝的則是站在正中間的人,卻是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
他一身青衫,身材修長,俊麵如玉,劍眉斜飛入兩鬢,更顯得眸亮如星,顧盼間逼人的風采。
此刻卻看上去極為狼狽,英俊的臉龐微微泛紅,身上的青衫都被那些大膽的女子們的小手扯得褶皺起來,更別提那些借機在他身上吃豆腐的“色手”了。隻是他的目光焦急得朝著遠處望去,似乎有什麼急事一般。
侯旭易瞠目不已,男子麵目英俊的他沒少見過,可如此“紅顏禍水”還是第一次見得,吐舌驚歎之餘卻是暗暗好笑。
但看著那男子麵紅耳赤幾乎要哭了出來的模樣,在對他的英俊表示羨慕時,不由現過幾絲同情之心。
侯旭易旁邊一個夥計模樣的人笑起來道:“這李二郎也是可憐,每次出來便遇這樣的情狀,他竟然有勇氣娶個媳婦回了家,真是有膽氣。”
“哦?”侯旭易轉念想想,搭上話頭去,“小哥,這是怎麼說的?”
那人估計也是個喜歡搬弄是非嚼舌頭的,看有人捧場,愈加激動起來,說得比手畫腳唾沫紛飛:“你是新來這個鎮子的吧?難怪你不知道。就這個,這個讀書人,叫李承,是我鄰居的鄰居前頭裏那個大院裏住著的,自小時候起就俊俏無比,那些大嬸大娘哪個沒偷偷給過他糖吃?”
“哦……”
“等長得大了,更加不得了啦,隻要出了門,若不把自己給遮起來,就是這樣被小姑娘小媳婦們堵住的場麵,再沒有二種的,你看現在的場麵大不大?”
侯旭易咽了咽口水,道:“算是很大了吧……”
“接下來還有更慘的呐,”那人說得頗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是才被堵住……過一會嚴重起來,衣裳能給扯成叫花子!”
侯旭易心中同情之意更重,隻嗯了一聲。
那人”嘿嘿”笑幾聲,道,“從小到大這樣,要是我早怕女人怕成病啦,可這小子前兩年也不知從哪娶了個媳婦地娶了個媳婦,嘖嘖,可真是……漂亮得像朵花兒似的!要是我有這小子的福氣……”他正欲再說些什麼,忽然撇見身旁早沒了侯旭易的蹤影,不由奇道,“咦?怪了,這人呢?剛剛還在這呢!”
侯旭易望著那書生沒由來閃過一絲悲哀,男人嫉妒他,女人仰慕他,人生在世,豈不是束手束腳難受得很?
他從指間綻出一個隱身訣,身體頓時化做無形。
大街上頓時卷來一陣無名颶風,憑空生出無數沙子,女人們都是極注意自己在心上人前的裝扮,急忙掩住自己的臉,好叫這惱人的風不將他們的妝給破壞了!
侯旭易抓住機會,一把將那書生模樣的男子抓住,發足狂奔起來。
躲到一個沒人的小巷,那書生氣喘籲籲半天方平靜下來,感激地看向侯旭易道:“恩公大德,小生感激不勝!”
區區小事竟讓他以恩公相稱。可見這男子被這些女人所纏得有多痛苦。
侯旭易仔細打量他半天,越看越覺得親切,忽然想起適才聽到的話,又好笑,又同情,不覺露出笑容。
書生李承驚魂方定,被這“恩公”上下打量許久,心中不由有些發虛,自己想起前幾日讀古書說自古時起便有那樣一等專愛男子的人號稱“斷袖”,不禁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再看看侯旭易一直忘了鬆開的手,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來了一片,正巧看見春風臉上那個古怪的笑,胃裏一陣翻騰,急忙抖開侯旭易的手。
侯旭易看他臉色不對,關切道:“兄台,可是適才驚嚇過度了麼?”
李承見他湊近,心下一驚,便避了開去。
可巧侯旭易未覺,又近了一步,直嚇得李承大叫道:“恩公,恩公,饒了我吧……承蒙厚愛,但小可並無與常人不同的嗜好,還請自重!”
侯旭易愣了半晌,終於明白了李承的意思,不由得彎腰狂笑,幾乎笑得眼淚橫流。
他笑得語不成聲地道:“在下雖然不肖……但對著……那龍陽……之事卻斷沒有一點興趣……你可是……誤會了……”
李承大窘之餘,心下終於定了下來,卻是越思想越覺得不好意思,連聲道歉,一口一個“恩公”叫得侯旭易都有些受不了。
侯旭易擺擺手道:“別酸來酸去,你這聲恩公可把我的骨頭都給叫軟了,你我兄弟相稱便可。”
“兄弟,今天還真多虧了你,不然……”說到這裏,李承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渾身一抖,又有些疑惑地道,“不過真是奇怪……”
“怎麼了?”
“我們這樣逃走,竟然沒有人追上來……”李承的眼裏透著納悶不解,“奇怪了……”
侯旭易全身一震。
回頭望著這個書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隱身法訣一直未解。
可是他,怎麼還能看見自己?
反常即為妖!這句話在侯旭易心中跳過。
侯旭易忽略自己對李承心中的好感,雙目精芒暴漲,審視良久,卻不能從他身上發現一絲異樣,隱約中還是覺得不對。
李承也是個感覺遲鈍的家夥,驚嚇一過就若無其事了,絲毫沒發現侯旭易前前後後的變化,兀自熱情地拉住侯旭易的手道:“兄弟!在你看來,這件小事,微不足道,但在小生看來,卻不抵於救了小生的命啊!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就請隨小生到寒舍喝杯清茶吧。”
侯旭易搖搖頭,笑道,“小事一樁罷了。”正欲拒絕,懷中的小豬從熟睡中蘇醒,急忙探出一個頭,熱切得望著侯旭易,胖嘟嘟的小腦袋不住得往侯旭易的胸口直蹭。
侯旭易轉念一想,自己可以不吃東西,可小豬不行,便點頭答應了。
李承走了幾步,又顯得觥躊起來,顯然是怕一出這個巷子就被圍住。
侯旭易哈哈大笑道,“放心走吧保管沒人會攔你!”
李承將信將疑,往外走了幾步,卻發現果然沒人注意到他,仿佛當他是空氣一般,不由大喜。
來到他家,侯旭易舉目一眼,竟一派大戶人家的氣象。
相對而言,李承這個人就實在沒有大戶人家的威嚴,出門連個仆人都不帶,難怪會被人這樣圍堵,他打開門笑道:“兄弟,進來吧,這就是我家。”
侯旭易撤去隱身咒,正準備進屋,忽聽門外一聲尖叫:“李二郎回家拉!”
侯旭易傻眼地看著迅速衝來的紅粉佳人巾幗戰士們。
李承狼狽地將他往門裏一拉,回手摔上大門,將門閂拉得死死。
“老天——”侯旭易扶著額頭,呻吟一聲。
他對麵前這個“美貌”男子的殺傷力實在是欽佩不已。
李承終於完全放鬆下來,剛才在外邊無論如何輕鬆,也總是害怕著被那些瘋狂的女人們發現了蹤跡,終究是提心吊膽,這下回到了家裏,再也無需疑神疑鬼,寬心大放之下,與侯旭易修真者自然的氣度竟是有幾分相似。
他笑道:“旭易兄,請!”
侯旭易見他家庭院甚是別致,很得“曲徑通幽”之義,綠樹掩映間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曲折幽靜,卻又覺得有些不對,掂量幾番才問了出來。
“李兄,這裏景致幽美,不過卻有一件事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李承道,“兄弟不需如此介外,有什麼事盡管問……”
“這裏美則美矣,隻是卻像是後院風光,總覺得有些不對……”
侯旭易說到這裏,看到李承很是尷尬地笑了一笑,轉念一想,忽然明白過來,又不好說破,隻在肚裏悶笑不已。
誰知李承雖作書生打扮,內裏倒是坦直,紅著臉道:“侯旭易,你我適才就是從後門入府……”
雖然知道定是如此,聽李承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好笑,侯旭易拚命掩飾才沒有笑出聲來。
李承不知侯旭易忍得如此辛苦,一本正經地道:“侯旭易,你是不知,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莫過於女子,我家大門緊閉久矣,最近請了十幾個仆人,竟然查出六個女扮男裝的……你我要是從大門走……”
他皺眉想了一會,用了一個不大恰當的詞:“屍骨無存矣。”
侯旭易實在忍不住地捧腹狂笑,一個大男人因為容貌,被女子們逼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千古一絕,這“屍骨”一出,實在將他對女子畏之如虎的看法明明白白地攤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