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海鎮安祁(2 / 2)

她也走累了,就近找了一個欄杆,邊倚著邊順著身子的角度四周張望。

翠綠的樹,湛藍的天,溫暖的陽光,大片的草坪……

唯獨就是沒什麼人。

除了很遠的地方一對手挽手的情侶,一個遛狗的老奶奶和幾個玩鬧的孩子,還真的沒什麼人了。

安祁鎮還是人太少了。

“當”。

清脆的一聲因為安靜而格外清晰。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於是她條件反射般回頭。

先看到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正微微彎著身子的身影,他雙手交疊撐在離她不太遠的欄杆上,聽見聲響扭頭到另一邊,蹲下身尋找著什麼。

他的身子剛好擋住了視線,她看不見他在找什麼。

隻是……

她看得見他的肩關節在移動,好像……是找不到了?

她走過去,就看見離他不遠處的地方躺著一根白色的鋁合金棍子,再仔細看……她抬頭看那個男人。

男人是半蹲的姿態,穿著件白色的襯衫和一條米黃色的休閑西褲,皮膚很白,臉的輪廓很有線條感,薄唇輕抿著,鼻梁挺直,眼睛……

他戴著一個黑色眼罩,她看不見。

果然。

印藜水曾經去一家孤兒院做過義工,那裏有個小男孩是盲人,她親自去給那個男孩子買過導盲杖,知道導盲杖的樣子。

剛才一看見就覺得眼熟,結合之前他找不到東西……

她撿起導盲杖,又抬頭看著他。

他,是個盲人啊。

或許因為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停下了動作,手卻還持續著找東西的姿勢,於是她把導盲杖遞到他手邊:“給。”

他反手接過,笑的溫和而友善:“謝謝。”

“沒事,”她也被他的笑容感染,卻突然有點悲傷,“下次小心一點啊。”

他支起身子,“嗯,謝謝。”

“沒事的。”印藜水隨意找了個欄杆倚著,卻忍不住看他。

他微微低著頭,趴在欄杆上,導盲杖握在交疊的手裏,嘴角有一抹溫和的笑,神情竟是頗為享受的。

“唉。”她輕輕歎口氣,總覺得這麼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這樣……很讓人心疼啊。

聲音不大,可是他居然聽見了,回頭看著她。

呃……雖然不是看著,但是眼睛的方向的確是對著她的。

“那個……我不是同情……我就是……”她突然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解釋才不會傷到他的自尊心。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的。”他依舊笑的溫和,又斟酌了一會,道,“我聽見今天的安祁鎮很美,你……可以給我描述一下嗎?”

“好啊,”就算這個地方再給她過陰鬱,麵對這麼一個人,她又怎麼忍心拒絕,“讓我想想怎麼描述……”

“恩……”她抬頭,看著天空,略略沉吟,像是在講述一個久遠的故事,“今天的天特別藍,很高,沒有雲,沒有高大樓層的遮蓋,完全看不到邊,和這裏的海一樣一望無際,但是比海安寧。今天的海也很溫柔,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輕輕洗刷著白沙。”

印藜水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嗅空氣,“唔,風有一股專屬於大海的鹹澀味道,還有花香,你聞見了沒有?”

說著,她扭頭看向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沒有趴在欄杆上而是直起了身子,一邊笑一邊“看著”她。

聽了她的話,他也嗅了嗅空氣,點點頭:“嗯,聞見了。”

印藜水看著陽光裏他高瘦的身影,越發歎息他看不見。

“景聲公園也很好看,葉子很綠,嗯,像翡翠,湖水很幹淨,像一顆藍色鑽石,我還看見有一排球型的小樹,胖乎乎的特別可愛,隻有一米多高,卻開了一樹小小的白花,很好看。”她微笑著描繪起自己見到的畫麵,“安祁鎮很安寧,很美好,就像是陶淵明所向往的世外桃源,所以我覺得這樣的地方就算陰雨連綿,也會有自己的美吧?”

“的確是這樣,”男人又笑了,“你描述的很美,我被你說的都想畫畫了。”

印藜水沒反應過來他說話微微的跳躍,後知後覺才抓住了關鍵字:“你……畫畫?”

他很淡的點了點頭:“從前以畫為職業,基本上各種類型的畫都會一點。”

印藜水看著他,覺得更難受了。

一個畫家,失去光明……

除了沉默,她真的是什麼都做不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抬頭看他,她看見陽光裏他啜著笑的臉,隻覺得好悲傷。

總感覺他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吧,可是為什麼命運這樣對他?

印藜水垂下眼眸,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弱小的,卑微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