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屠營(下)(2 / 3)

“是,你說的沒錯……”楊應麒道:“可是我不能再出現失誤了!現在都打到最後一道防線了,如果你三伯不慎戰敗,難道我真能主持遷都不成?那樣就算能將蕭字旗打敗,大漢也要元氣大傷!”

林輿入門之後出言非常謹慎,一直克製著讓自己的言語不至於直接幹涉到朝廷政務,這時卻忍不住叫道:“爹!你……你想怎麼辦?難道你要直接幹涉軍務不成?那可是致敗之道!”

在勝負難料的情況下直接幹涉軍務,對政治首腦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誘惑,因為很多人都相信事情到了自己手裏一定會辦得更好!而且通常越是傑出的人這種盲目的自信心就會越強!古往今來多少政治家都過不了這一關!

楊應麒的頭腦這時也有些發熱了,他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久才睜開眼來,歎道:“罷了!打仗的事情,我還是願意相信你三伯。”頓了頓又道:“不過如果這次我們能夠打贏,有些事情也應該調整一下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林輿不敢問他要調整什麼事情,更不敢問他要如何調整,隻是低著頭,楊應麒又朝他看了過來,道:“輿兒,我最後問你一次,太子還在不在京城?”

林輿偏過臉去,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楊應麒道:“那好!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幫我的忙?”林輿問幫什麼忙,楊應麒道:“幫我把太子找出來!”

林輿道:“爹,你本事比我大,若連你都找不到,我怎麼可能找到呢?”

“夠了!”楊應麒很少用這麼重的語氣對林輿說話:“你出去吧!”

林輿轉身要出去,但回頭看看父親雙眉之間那越來越深刻的褶皺,心中不安,柔聲道:“爹,我聽橘姨說你最近吃飯睡覺又不按時了,那樣不好的。你偶爾放鬆一下,不要將事情看得太重,好不好?”

“放鬆?”楊應麒道:“大哥沒病倒之前,我是對他負責,偷懶閃開還有他頂著。現在他病倒了,若我再偷懶,卻將這副重擔交給誰去?現在的形勢,容不得我有半分疏忽了。”

“我不是說疏忽。”林輿道:“我隻是說,你偶爾應該放鬆一下,那樣也許會更好。一直太緊張其實不見得會對決策有利,而且……”

他還沒說完,楊應麒已經在揮手了,林輿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出得門來,卻見有人遞了紙條進去,不片刻就從屋裏傳來緊急的召喚,心道:“不知又出什麼大事了。”但他也不好再作停留,從走廊的另一端離開了。

林輿離開之後不久,就有一個蒙著臉的人在屬吏的牽引下進入房中,這個人見到楊應麒才掀開麵紗,卻是一張十分粗糙的臉,臉上還有一塊“胎記”,他麵對楊應麒行了上將見執政之禮,用嘶啞的聲音叫道:“七將軍……”

楊應麒打量了他半晌,吃驚地站了起來,叫道:“彥崧將軍?真是你?”

來人哽咽道:“是,是我。”

楊應麒慢慢認出了他的舉止形態,揮手讓屬吏出去,然後才道:“你……你不是被老六殺害了麼?這是怎麼回事!”

種彥崧道:“七將軍,我沒死!但我也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我在長安失陷以後,就一直被監禁起來,我可以感到他們是帶我隨軍行走,卻不知到了什麼地方。直到那天晚上忽然有人將我拖了出去,在我臉上塗了什麼東西,跟著又灌我喝下了一些甜酒,沒一會我的臉和喉嚨便如火燒一般,想要喊叫卻被他們蒙上了嘴!當時我痛得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在一座木屋之中,我對著窗口喊叫,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全變了!第二天忽然來了一撥人將看守者打倒救了我出來,我才發現我被關押的地點是太行山的一座山穀。”

“那是我的人。”楊應麒點頭道:“他們會發現你,倒有一半是巧合!這些我知道。但你……你的臉……”

“唉。”種彥崧道:“我出來以後才知道自己臉皮也全變了,幸好七將軍你派來的人中有一個我認得的張密,否則隻怕我們彼此都不敢相信對方的話了!我也是從張密口中才得知我被拘禁後的軍情大勢,得知蕭元帥居然對外號稱已將我殺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活著呢?我不明白。”

楊應麒將種彥崧的話細細琢磨一番,這才道:“你不明白……我明白。原來他總算還有點良心!”

種彥崧問:“他?誰?”

“救你的那個人。”楊應麒道:“種去病!”

種彥崧一驚道:“他?當初下令捉我的可也是他!他為什麼要救我?”

楊應麒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才道:“很好!很好!三哥的那道檄文發出以後,京畿攻防戰便成了武將幹政與反對武將幹政的戰爭!老六已經失去了道義立場。他終究還是改不了本性!認為刀子最終能決定一切!現在隻要三哥能擋住他最後一輪攻擊,再接下來形勢就會全麵倒向我們這邊。”

種彥崧一直在為軍情擔憂,聽到這裏之後才稍稍放心,忖道:“希望實際情況也如七將軍所說才好。”

又聽楊應麒繼續道:“不過對於種去病……嘿嘿!自開戰以來我或明或暗找了他不知多少次,他卻一直不肯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原本已經打算放棄他了,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一點良心!彥崧將軍,為了這場仗能夠早日結束,為了國家能夠多保住幾分元氣,你敢不敢冒險走一趟,去勸種去病停止助紂為虐?”

種彥崧一怔,說道:“為國家計,種彥崧生死不避!但種金鉤會聽我的話麼!”

“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楊應麒道:“不過他肯幹冒奇險保你性命,想來他的良心還沒有盡喪,幼年之庭訓尚未忘光……彥崧將軍,你幫我帶一封信給他。我希望這封信能讓他不再回避自己的良心!”

楊應麒當即安排了一隊使者團飛馬去見蕭鐵奴,蕭鐵奴在與種去病會師以後並沒有走雲中取居庸關一路,而是要越過太行山,從河北平原進犯大漢京師。當初蕭鐵奴奇襲雲中後沒有立刻攻居庸臨京城,是擔心兵力不足,難以在楊開遠從漠南趕到之前解決這兩件事,但現在依然不走雲燕道路,王彥趙立等私下評論,不免認為六將軍終究是忌憚三將軍。

但在太行山一線,任得敬這一關也不好過。蕭鐵奴以三倍之師傾盡全力,仍然花了將近一個月時間才占領真定,最後雖然勝利了,但自他在長安起事以來軍勢從未如此不順。而且任得敬所部並未潰散,隻是步步為營地退到安喜,借著這個機會楊開遠已經成功整合了王宣、石康、鉤室、安塔海以及本部人馬,坐北朝南,嚴陣以待。與此同時劉錡亦已盡複陝西全境,正厲兵秣馬準備挺進河東。

即便是在這樣的形勢下蕭鐵奴依然半點也不氣餒,楊應麒的使者請他順應天命人心及早歸降,又許諾如果他肯罷手中樞執政會從寬處置此事,結果卻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若不是種去病攔著整個使團的人隻怕當場就得身首異處!

種去病驅逐使團出帳時,混在使團中的種彥崧故意暴露在他的視野中心,種去病見到了他心中吃驚,命人先將這一夥人扣押監禁。第二日蕭鐵奴出巡靈壽,種去病借故留下,單獨提了種彥崧來見自己,兩人見麵後種去病忍不住指著京師方向罵道:“楊應麒!你好毒的心腸!”

種彥崧道:“種將軍!你無端辱罵七將軍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