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彥倫嘴角忽然泛起了一絲微笑,似乎在嘲笑楊應麒做錯了事情!若楊應麒以非常手段將自己直接處決了,那何必有今日的尷尬?
四嶽殿鼎沸的人聲在李階的驚堂木連響下漸漸平息,胡寅道:“盧彥倫,你所說的太子一事,涉及的是另外一個已有定論的事件,你不必多作糾纏。總之,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按照大漢的法律,大元帥蕭鐵奴在沒有經過樞密同意、沒有得到虎符簽押的情況下就對京師用兵,這已經是叛亂!你私自出京入陝,不但沒有勸阻蕭鐵奴元帥,反而推波助瀾,那便是罪加一等!”
“罪?我沒罪!”盧彥倫叫道:“沒錯,大元帥起兵,是沒經過中樞同意,但自古京畿出現重大危難,諸侯從權行事,起兵勤王,此乃千古定製!這又有什麼錯了?”
胡寅道:“京師何曾有難?若是有,也是你等作亂所致!”
盧彥倫哈哈大笑道:“作亂?作亂?我們什麼時候作亂了?不見蕭大元帥大旗指處,河東望風歸附麼?大家為什麼會歸附?因為道理站在我們這一邊!那些阻攔我們的人,全都是被楊應麒收買了的無恥之徒!至於說京師之難……嘿!皇帝陛下被囚禁中,監國太子生死未卜——難道這還不是中樞有難?難道真要等王莽之變大起才算危難麼?那就什麼也來不及了!可笑!可笑!蕭大元帥一片赤膽忠心!卻別你們說成叛亂!”他指著台下所有人道:“還有你們!你們全都害怕這楊應麒,全都在怕他!你們全都被他控製了!他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什麼元國民代表——狗屁!不過是姓楊的手裏的木偶、傀儡而已!國家依靠你們這幫人若是不亂,那就是天瞎了眼!”
但是盧彥倫這次的長篇大論卻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效果,甚至沒有像之前那樣引發大家的竊竊私語,四嶽殿中竟然鴉雀無聲,因為楊應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了。所有人都提著心吊著膽,要看楊應麒如何發作。
不過楊應麒卻沒有說話,甚至連神色也依舊平靜得猶如古井之水,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他背著手,眼睛沒有落在任何一個人臉上,但又似乎落在所有人臉上,讓看得見他那雙眼睛的人都覺得他是在看著自己!代表們忽然不敢說話了,四嶽殿中,竟是靜得可怕。
盧彥倫仿佛也感受到了楊應麒的壓力,但他仍然在掙紮著——不是身體在掙紮,而是精神在掙紮,掙紮著大叫:“看看!看看!你們看看!好威風啊!好威風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可你將士林的口都堵住了!好威風!好威風啊!你們看看!這樣一個操莽,還老擺出一副周公諸葛的樣子!可是大家不妨問問他,成王在哪裏啊?後主在哪裏啊!”
郭浩喝道:“住口!”
盧彥倫聽見郭浩這句話失聲笑了出來,指著郭浩道:“看看!大家看看!走狗長的什麼樣子,大家看清楚了!”
郭浩一聽臉上猶如塗了一層狗血,就在這時李階又敲響了驚堂木,他的修養這時已經登堂入室,毫不理會盧彥倫的謾罵,便依照程序,有條不紊道:“盧彥倫,剛才你提出來的那些都沒有證據證實,更無法幫你洗脫罪名。你還有其它證據為自己辯駁麼?”
盧彥倫大笑道:“證據?證據?哈哈!什麼證據!反正你是聽楊應麒的,你就判好了!反正不管你怎麼判,都將是大漢青史上最大的冤案!最大的笑話!”
李階點了點頭,便裁定盧彥倫有罪,正要量刑時,楊應麒忽然開口了,叫道:“等等!”
四嶽殿數百人一起屏住了呼吸,連盧彥倫也停止了謾罵,要看楊應麒如何對付自己,不想楊應麒卻是為他辯護,說道:“盧彥倫圖謀不軌,身為下野大臣擁邊將犯京師,這固然是罪無可恕。不過在叛亂期間,他曾多方限製蕭字旗武將以武犯民,對保全河東元氣也算是盡了一點有良心的官員應有的責任。在此我特以樞密使的身份向法官求情,希望量刑之時這一點能予以斟酌。”
李階尚未回應,元國民代表們卻已麵麵相覷,盧彥倫也為之一怔,隨即搖頭狂笑道:“來了!來了!偽善來了!楊執政!我不需要你幫我求情!因為我知道你在沽名釣譽!現在你已經控製了四嶽殿!控製了法院!你想怎麼捏我就怎麼捏我!可是……”他轉向眾代表叫道:“可是你們!你們聽好了!我接下來要告訴你們的是即將發生的事情!我們的楊執政已經鏟除了軍方所有反對他的勢力!朝廷上的要害部門全部都掌控在南派的手裏!他現在就在等著!等著大家把折氏給忘了!到時候他如果要做王莽,那就是直接黃袍加身!如果拉不下這個麵子,要做曹操,那他就會給他的兒子鋪路!”
盧彥倫說到這裏連完顏虎都變了顏色,李階驚堂木連響,卻沒法打斷盧彥倫高亢得有些瘋狂的笑聲。
眾人再看楊應麒時,卻見他已經坐下了,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最後楊開遠終於站了起來,走上兩步,盧彥倫注意到了他的舉動才停了下來。楊開遠走到欄杆邊,拍了拍欄杆對盧彥倫道:“盧大人,太子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也許你比楊執政還清楚!蕭大元帥是不是叛亂,你心裏也比誰都明白!所謂諸侯從權行事的行為,那隻能是外患入侵、大軍圍城,中樞失靈時才可以容忍。但蕭鐵奴起兵之時,中樞這邊四嶽殿、皇宮、樞密、相府無一不全,京畿內外交通無阻,在這等情況下他蕭鐵奴竟然還要起兵,那不是叛亂是什麼?若連這也不是叛亂,以後邊疆將帥誰都能用這個借口帶兵進京了!盧大人,你是否定罪,該定何罪,自有大法官來判,服不服在你自己,至於這些擾亂人心的話,你就少說兩句吧!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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