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燃燒著某種大概具有鎮靜作用的香料,萬籬以前在別的神信者神廟裏麵也聞見過這種奇異柔和的味道,像是恬淡花香,但房間裏的氣息很濃鬱,與其說是日常的一部分,倒不如說是特意為了某種目的而燃起這麼多的。而不多時,萬籬便嗅見了另外一股味道。
各色雜合的藥水,還有傷口溢出的膿液,他對這個很熟悉。
小岩在黑暗中小心點亮蠟燭,旋即房間裏的景象變得明晰起來,此刻,在萬籬曾經睡過的床上正靜靜躺著一個渾身都是簡陋繃帶的女人,發黃的藥漬將她渾身的傷口與布條緊緊粘合在一起,看起來觸目驚心。女人像是已經死了,但她胸口卻仍在微弱地顫動起伏著。
艱難無比的呼吸聲斷斷續續,像是長風吹過嶙峋狹窄的山間隘口時發出的動靜。
“她是其他流浪者送過來的”,小岩手指拂過女人遮住臉龐的殘缺黑發,緩慢說道,“三天前巷子裏那場火災唯一的幸存者,被送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已經不行了,但她現在不但活了下來,甚至,還有逐步恢複的希望,再受了那麼重的傷之後,簡直是神跡”。
萬籬凝視著那張紅腫血肉模糊的麵孔,他認出了這個女人。
之前拜托幫忙調查不潔者消息的那個北疆流浪者,在同那個不潔者正麵衝突之前,萬籬將她放在了木屋屋頂一塊還算平坦的地方。但現在,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
“她在昏睡中偶爾會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把她帶到這裏,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少年小心感受著女人身上流動著的生命氣息,雖然小岩說她有可能恢複,但是在萬籬看來即使是現在也不過是處於垂死掙紮的地步而已,至於一直在等著他的到來這件事,萬籬沒想到聞葉提到的那個等待者居然是她,這樣一個幾乎已經快要完全沒入死亡的人。
“要不要我現在叫醒她,她已經可以偶爾說上一兩句話了。”
萬籬盯著女人微微扭曲變形的身體想了很久,現在,看到這種情景,他發覺自己完全不想再聽著她艱難起身說出任何的話,不想聽見那種幹啞垂死的聲音傳入腦海。
“小岩,你還留著之前我給你刻畫咒文的那些工具嗎?”
女孩愣了幾秒,似乎猛然想起什麼似地點點頭飛快跑開了。
先前萬籬在小岩的獨臂上刻上了力量咒文和他在紅塗塔藏書中見到的那種可以略微掩藏使用者氣息的咒文,原本隻是想讓她在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裏防備著其他人偷襲修士聖殿的,但沒想到對方直接衝著老祭司去了,還讓他惹上了這麼多麻煩。
隻不過現在,萬籬還想要再努力一下,當然,如果隻是那兩個咒文是絕對不夠的。
接過女孩遞過來的墨針和蘸了溫水的手帕,他定了定神,在女人肩膀附近選擇了一塊還算是完整的皮膚。燭火靜靜燃燒著,萬籬邊回想著過往的那些記憶,邊不斷豐富加深咒文的內容,墨色線條交織著逐漸構成一塊黑色環形圖案,像是空洞燃燒的太陽。
過往的回憶依舊清晰可見,似乎所有的回憶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萬籬偶爾也會想起更久以前的事情,但那些內容支離破碎,直到他在沙漠裏麵遇見格緋,被月猴強行賦予了死信者的能力與身份。他似乎是從那時候才真正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開始認識、感知周圍的一切,雖然所有的畫麵都像是朦朧的夢境一般。
這個女人,她將會成為萬籬創造出的第一個死信者。
金色的靈魂光輝在他的指尖緩慢流淌著鑽進咒文線條,萬籬覺得有些疲憊,好在死信者的咒文並不像時間咒文那麼誇張,隻消兩三個人份的靈魂量就足以將她喚醒了。
“就連城裏的那些巫醫都……這個咒文可以將她救回來嗎?”
“應該是可以的,隻要再稍等一下就可以了,馬上就可以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