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在起伏的碎石塊上微微顫動著,萬籬再度審視起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
但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多久,就再度回到窗外的風景上,身下馬車的速度正在逐漸放緩,而街邊的建築也愈發高大精致起來。成排的獨立建築被豔麗的鮮花簇擁著,於雨中安靜俯視來往的寥寥行人,不時可以聽見海濱方向傳來的洪亮鍾聲,幾輛馬車從他們身邊飛快駛過。
“我是在這個地方出生的”,烏楚頗為感歎地看著窗外的嚴整屋宇說道。
“那麼,我是否應該稍稍慶祝下自己新增加的貴族朋友呢?”
“沒必要,因為我並不是貴族”,馬車猛然停下,萬籬還沒來得及看自己到了哪裏,烏楚就率先站了起來,“現在我們應該已經到目的地了,希望這趟旅程沒有花費你太多的時間。”
先前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密集雨水沿著四處屋宇的邊緣啪嗒滴落下來,沿著水溝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裏。兩人走出車廂,雨後的空氣中仍帶著些許寒意,他們停在一處頗為開闊的廣場邊緣,而附近有座相當顯眼的環形建築,萬籬馬上就認出了那地方。
有點像是帝留城的柵欄,雖然建築風格上略有些差異,但那明顯也是奴隸角鬥場。
“我想你該不會想要告訴我你是在這裏出生的吧,按照我的印象,不論哪座城邦的角鬥場裏都沒有女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新生兒了,還是說,你的出生地在這附近?”
少年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某些事情,但他不希望自己因此而在想法上有所動搖。
烏楚戴上亞麻色嵌著白色鑲邊的兜帽,向前走了兩步,“奴隸們喜歡把他們獲得自由的地方當作自己的出身地,所以這裏對我而言,是個相當有紀念意義的地方,雖然於大多數自由民來說,這很難理解,不過我也不指望你對此印象深刻,總之,我們先進去吧。”
萬籬回頭,顏鈺已經悄然跟了上來,而很明顯,她也聽見了剛剛烏楚的話。
女孩揣摩著自己腰間細劍的劍柄,微眯的雙眼中帶著不明顯的輕蔑。
整座決鬥場已經有些陳舊了,不少地方的牆壁上被人用油彩胡亂塗上有關自由的標語,而外壁上那些原本足以被稱為藝術品的精致石刻,現在也已經剝落得七七八八,完全看不出當初的模樣。決鬥場裏似乎還還有些人,隻不過看上去生意並不是特別好。
“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而且,還帶了朋友過來。”
說話的是個把守進出口通道的老人,老態龍鍾,聲音沙啞,他看起來相當了解烏楚。不過看見跟在萬籬身後的顏鈺時,老者昏暗的眼眸裏還是多少流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隻是偶爾過來看看罷了,他是即將去穹頂的力商人,我想帶他熟悉熟悉海祝城。”
短暫的寒暄之後,老人的身影很快就落到了後麵,萬籬加快腳步,跟上了烏楚。
“看樣子你對我還是有些偏見啊,雖然,我也不指望你能接受我的觀點。”
“很多人都對我有偏見,不過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我之所以帶你來這裏,是因為我並不是特別喜歡海祝城的其他地方。那些看著無比新奇卻又同我毫無關係的建築,和居住在建築裏麵的那些人,他們並不比決鬥場的奴隸們更讓我覺得有意義。”
“所以,我們這場談話的結果呢?我想,你已經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結論嗎,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這個地方呢?”
順著烏楚的目光,萬籬看見建築中心那積著水窪的競技場上,兩個手持長劍的男人正喘著粗氣相互拚殺,他們的打鬥應該已經持續了很久,因為客人並不多,而奴隸的動作很慢。石質的看台上麵搭建著用來遮蔽雨水的茅草頂棚,而棚子下麵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