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水汽依附著道路兩側姿態奇異的矮樹,水滴在淺綠色的新葉尖端流轉凝結,最終下落,在萬籬身上披著的銀邊鬥篷上破碎四散開來。咒術師注意到前麵侍者的腳步正逐漸減慢,這邊的白牆比在遠處觀望時更加高大雄偉,再有一小段路,他們的目的地就近在咫尺了。
布滿青苔的青石階梯開始轉陡,道路向上,正對著宏偉建築的正門。
路兩旁整齊排列著半人高的方形石質護欄,其頂端裝飾有許多刻畫精致的動物雕像,手工技巧可謂卓絕,而且大多數都是在海祝城附近地區罕見的生物,即使是萬籬,初見時也是感到十分新奇,畢竟,他記起自己初次到這裏的時候是被人蒙住眼睛的。
在狹窄到連馬車都無法立足的走道兩側,每個五六步就會有個身著甲胄的衛兵。
“這邊的管理者白天會在大廳裏,具體的食宿安排你都可以詢問他們,反正你隻要知道靜室那邊肯定不會派人過來接引你的就行了,你會這邊拿到出入穹頂的通行證和自己住所的鑰匙、至於其他的東西”,侍者思索著,“總有時間逐漸熟悉的,現在,就到這裏吧。”
兩個年輕男人在高大的正門前停下,對著萬籬點了點頭,身上白袍浮動,就轉頭下山了。
看了眼兩側夢遊似的守衛後,咒術師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伸手,推開了大門。
咒術師們所在的建築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名稱,不過它的確也不需要什麼名字。而眼前大廳的結構讓萬籬想起了中陸地區某些旅館的布置,到處都是用布料遮蓋的石製地板和各式簡單家具,除了搖曳的密集燭火,幾乎所有的事物都隱隱透出某種冰涼的感覺來,同時,也因為這種材料的緣故,內部所有的房間都很冷,哪怕眼下夏日將近。
據說,這樣有助於傷口的處理,不過即使是這樣,這裏還是死了太多人。
萬籬聞見了熟悉的血腥味道,很稀薄,但足以觸動不潔者血脈殘留下來的本能。淡淡的腐臭味道是從房間裏遊走的那些仆人身上傳來的,他們負責定時打理各個房間。萬籬穿過縱向向前的許多櫃台,在房間最末端一張鋪著彩色羊毛毛毯的大桌子前停下。
其他櫃台上的人都沒怎麼搭理他,他們忙著翻閱各式各樣的書籍,寫下最近力商人實驗的情況,這些資料會被分類處理好並派人送到外麵去。至於末尾石桌上的矮小男人負責的,則是萬籬並不了解的其他方麵,桌前,高高堆疊起來的書冊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擋住了。
“新來的學徒啊”,男人抬起泛著油光的腦袋,聲音微微發顫,如他花白的須發般帶著股蒼老氣息,萬籬實在懷疑這個滿手戒指、行動略顯笨拙的胖男人能夠勝任這邊繁忙的工作。
“今天是煙火節,所以很多年輕些的咒術師都出去了,去參加晚上的穹頂宮殿舉辦的盛會”,男人說著,喉嚨裏連帶發出呼嚕的古怪聲響,“當然,黑鬼是不會去的,我知道,你肯定是來找他的,相關的手續文件連同鑰匙、通行證、衣物之類都已經替你收拾好了。”
黑鬼是負責靜室的力商人,萬籬點了點頭,將這個綽號暗暗記在心裏。
“那……請問我該如何稱呼自己的老師呢?”
萬籬的話剛說完,附近幾個櫃台後麵就有人咧嘴輕輕笑了起來,而且全無掩飾的想法。
“不需要稱呼”,胖子向前挪動身子,整個人倚靠在桌子上,胸前的寶石墜子咯在石桌上發出哢哢的輕響聲,“隻需要服從命令就可以了,畢竟,你隻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學徒。”
四周的抄寫員們笑得更加厲害了,就連胖子也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歡笑起來。
順著桌邊一個隨侍的目光,萬籬看見了被隨意扔在房間角落裏的小包裹,許多東西從裏麵散落出來,而且,在這個距離內,咒術師清晰地看見了那些文件上近似胡亂塗鴉的簽字。
“快點走”,侍者高聲說道,“別礙事,別惹事,記住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個助手!”
萬籬揚了揚嘴角,並未作出回應,雖然他本想說:“你不過也是個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