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人漠然的目光同樣落在伊光襲的身上，他畢竟身為烏涼城的王族，對海祝城當前的統治者多少是有所了解的，隻不過雖然事先做過很多計算，他依舊有些意外於眼前這個已經步入中年的家夥，居然真的有膽魄親自帶兵來烏涼城，敢孤身殺上天湯樹海的獨峰。
“我在這裏等待兩位很久了，你們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男人似是早就意料到了如今的局麵，所以語氣至始至終顯得很是平靜，“今夜海祝城的援軍無法再進入城內，我們雙方為了這個局都死傷了太多人，所以不管是為了現在在我身邊的這些臣民還是為了烏涼將來的尊嚴與地位，我都必須在這裏將兩位殺死。”
他的話很直接，不似是在表達某個目標，而更像是在直接陳述即將到來的那件事情。
但伊光襲對男人所說的話沒什麼反應，目光隨意轉動，打量著身邊以及青年後方的人。
伴隨著那些狂熱感知逐漸消散，原本淩亂不堪的人群逐漸變得分明起來，剩餘的烏涼城重甲衛兵正在朝著這邊聚攏，普通的民眾在驚慌中不斷後退直至廣場邊緣。在男人的身後，有兩個抱著長劍的小姑娘，身著淡黃色的輕紗，禁閉雙眸，似在打瞌睡。
他想起先前擊敗小羨的那兩個老家夥，想來那時候他們便是在保護人群中的王族。
烏涼城真正的貴人們此刻應該還在某處靜靜觀望著場間的情形，他們不像年輕人那樣覺醒了灰火之輪的能力，若是真敢出來，伊光襲也真敢當著對方的麵搶先宰掉幾個出出氣。
環顧一周，他轉眸望向幾步外麵色有些蒼白的萬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海祝城是大城，大城自然是有大城的驕傲的，兩位都可以假裝不認識我，因為這些年我的確是在家族的幫助下隱藏得很好，隻不過不論兩位如何驕傲，多少也得給我些麵子吧。”
說話間男人左手的手指微微顫動，於是一抹極淺的灰影便繞著他的手腕浮現出來，轉眼烏涼城夜空中落下的雨點又稀薄了許多，寒風裹挾著涼意拂過逐漸空曠的廣場，偶爾拂過衛兵們手中哢哢作響的沉重兵刃，但灰影不管外物，始終如遊蛇般靜默旋轉著。
首尾相銜，不斷追逐吞噬自身，這便是千年晨星的記號，是極北帝留城的標誌。
“我的確不知道，烏涼王最小的孩子，這些年始終沒什麼名氣的白之聆，居然也能是被被帝留城神靈選中的神眷之人”，直至此時伊光襲終於開口，言語中卻帶著點嘲諷的味道。
然後他開始動手，從獨自殺上烏涼的那夜開始直至手中匕首睜開血色的眼睛，伊光襲始終不覺得自己有受到過灰火之輪或者所謂神靈的青睞，他麵對那些神眷之人時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隻是輕視不屑，因為除了運氣稍好之外，那些人並沒有什麼優於常人的地方。
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他沒有撿到，但他自己也會做餡餅。
他隻是有些喜歡那天在集市裏看見的黑獸殘骸，想見如此巨大強悍的軀體行走在世間該是如何的自由不羈，於是才有了今日手中的骨質匕首，他的所有，都是他親手殺出來的。那是無關運氣而至隻與實力氣度掛鉤的東西，所以他並不畏懼所謂的神眷之人。
匕首粗糙的輪廓在無數人眼中留下一道殘影，然後伊光襲便出現在白之聆的身前。
先前空氣中的風這時突然沉靜下來，雨水留下的清新意味漸散，隨後所有人都嗅見了一股極為濃烈的血腥味道，萬籬感知到地麵平整的地磚正在層層碎裂，雨水飛濺而起如弩箭般帶出驚人聲勢，此刻的伊光襲似乎在那條冥冥之中的道路上又進了幾步，已經強大到了極致。
迎接匕首的是那兩名等候在白之聆身邊的劍奴。
兩人幾乎是在伊光襲動身的刹那便同時抽出了懷裏的長劍，動作嚴整合拍恍若同一人般，雙劍輕吟交於主人身邊，隨即便是數百道全然糅合在一起的承重撞擊聲。伊光襲退步後掠，匕首回轉，再度刺出，而身影也在同一瞬間閃到了白之聆的身後。
一道驚雷自夜空中劃過，他腳步再次踏上地麵的時候，周圍數十名衛兵已經倒下。
兩個女孩猛然咳出幾口血水，怒喝一聲，強行扭轉身體，但劍勢依舊是慢了。
經年累月的劍術訓練或許能讓她們大概猜到匕首來至身前的角度方位，但場間除了萬籬之外並沒有任何人能有那個力量抵擋住伊光襲的攻勢，接上第一輪攻勢已是極為勉強，眼下再想防守已是不可能，所以先前兩人始終都有些懷疑，對方的自信到底由何而來。
萬籬看著眼前幾乎已經觸手可及的黑色山峰，張嘴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