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幻象盡碎,廣場正中央少年的氣息於刹那猛然提升了近百倍,便是原本漠然站立在四處的那些死者此刻也像是秋後被人收割去的稻穀般,向他邁步,然後成排向後倒去。
淡金色的風暴盡數朝萬籬的身體湧去,他運劍,劍上的湛藍光芒被他的意念壓製住,但仍在無聲且決然地流轉著,如此這柄普通的鐵劍在下一秒才可以斬開它所遇見的所有事物。
所有的衛兵都開始動了,便是先前隱藏在人群中的幾個強者也催動起了身上的咒文。
雷霆一擊,萬籬踏步而行,確信自己可以搶先殺死白之聆,以及,他身後的伊光襲。
然後便在那劍已經帶起震耳的破風聲,將要朝著那道略顯孱弱的身體落下時,萬籬看見了那道山,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近,因為他半身已然沒入了腳下被凍得有些發硬的土壤,山正在吞噬他,而他已經來不及再去咬自己的手臂或者做些別的什麼了。
在幻境之外,劍落,一劍在廣場上斬開了一道數米長的細縫。
無數塊石磚在轟響中自地麵剝離,又被隨後襲來的烈風卷起落下,咣當作響,幾個靠得稍近的士兵更是直接便被撕作兩半,身上漆黑的盔甲居中斷裂開來,切口無比平整。
但劍落下的地方跪倒的不是白之聆,而是同樣想要殺人的伊光襲。
萬籬不像伊光襲那樣試圖通過速度讓自己的攻勢生出詭秘無形的感覺,因為那種程度的速度需要耗費的力量實在是有點多,他自信自己的劍意已經足夠填補速度上的那點不足,所以隻要對方反應夠快,他的劍是可以避開的,最為關鍵的是,他最後遲疑了。
因為那座突然來到身邊的山,萬籬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身體內部的強烈威脅。
所以白之聆被其中一個劍奴硬生生拉到一旁,險之又險地避過了劍鋒,但伊光襲沒有。
已經步入中年男人麵色有些蒼白,一側肩膀連同手臂都被萬籬的劍生生斬開,瘋狂溢出的血水同周圍那些衛兵的血液混雜在一起,於是先前無數人嗅見的那道血腥味終於變得真實起來。他極為吃力地跪坐在地上,身體搖搖欲墜,看似隨時都會倒下,然後斷氣。
萬籬看不見廣場上發生的事情,他依舊在那座黑山的山腳下。
他聽見了數聲極為淒厲的嘶吼聲,卻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重傷未死。
白之聆瞥了眼幾步外那具覆著金色輕紗、血肉模糊的屍體,有些可惜自己花了重金買來的雙生子就這麼永遠少了一個,待看到伊光襲跪倒在地上的模樣,又笑了起來,很是滿意。
灰火之輪的影子在他的手臂上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無數道幽影在中年男人身邊盤旋。
那些影子中攜帶的不是絕望也不是狂熱,與所有人類所能產生的情感無關,隻是單純的的空洞,便像是將人們正在讀的書撕去一頁,強行打斷那思維的過程,留下片刻的惘然。隻是片刻便足夠將伊光襲留在那道劍痕必經的位置,足以將他送上絕路。
他覺得自己的布置很是高妙,眼前的傳說已經倒下,並且必然會被他取代,自己被壓抑了數年的那些光輝馬上也將同烏涼城一起在南疆悍然崛起,於是更加欣喜。
男人如此想著,又看了眼仍握著劍的萬籬,意外於對方沉浸在空白中的時間竟是如此的長,隨即目光落在身邊劍奴的手上,女孩意會,提著長劍便走了上去,麵容中沒有絲毫因為失去妹妹而呈現出的悲傷,也沒有對隨時可能暴起殺人的萬籬的恐懼,隻是平靜。
幸存下來的人群中有淺淺的歡呼聲,周圍士兵握著武器的手微微攥緊。
他們知道烏涼城今夜最終取得了勝利,雖然損失慘重,但海祝城的傳說、那些深不可測的黑芒死士今夜已盡數隕落在火海裏,憑借著皇子的大能,想來隻要稍事休整段時間,實力便可恢複大半,至於未來攻陷海祝城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那麼,誰又能不為之興奮呢?
然而,在場的確有人不是那麼興奮,那劍奴剛剛抬起手中的長劍,眾人便聽見廣場邊緣傳來了一道震耳的怒吼聲,血水在雨幕下繼續流淌著,那處的地麵開始不安顫動。
白之聆轉身,看見了那處平台邊已有四五米高的奎占,同樣也看見了他腳邊變成廢鐵的扭曲盔甲,便在此時,那劍奴手中的劍也終於呼嘯落下,斜斜斬在萬籬的脖子上,雖未斬斷他強橫的身體,卻帶出了大團紅灰相間的血跡。
因為先前匕首斬出的裂痕,劍斷,然後狂怒的巨人開始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