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術抬頭仔細端詳起眼前已經不複稚小的女孩,看著樓堡數年留在她身上的那些細小疤痕,似乎真的隱隱瞧見了數十年前那個端莊婦人的影子,盡管那時候的記憶實在是離得太遠,現在的他無論如何都是不能,也沒有資格去靠近那些東西的,於是他的頭再次深深低下。
“是在下”,男人的聲音沙啞而平穩,帶著種無可撼動的堅決情緒。
奈奈看著跪在雨幕中的高大身影,淌滿了雨水的臉龐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平靜,她微微攥起袖中的拳頭,旋即又鬆開,開口憤憤問道:“那你現在還在等什麼?”
萬籬不知道女孩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因為他始終未在穹頂的宮殿中待過,對於那些的繁複的規矩也根本不了解,隻大概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當年負責保護宮廷的人,後來不知因為什麼變故使得奈奈的母親沒能逃過那一劫,此次,應該是想要戴罪立功的。
他不清楚內情,但他歡迎所有能夠派上用場的人,更何況對方比他更加了解海祝城。
一個曾經是侍衛統領的人,如果想要再次組建起城裏的力量,應該是比他們要來得熟練的多吧,而且眼下男人身後的確跟著些不潔者,這對於海祝城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戰力。
可他沒想到男人聽見女孩的話之後,竟揚起腦袋露出了一個極為慘淡的微笑,起身朝奈奈走去。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不潔者和普通百姓都有些茫然,倒是有幾個小頭領模樣的人想要跟上來,而且看神情,既是震驚於眼前女孩的身份,也是意外於自己老大將要做出的事情。
奈奈伸手將那個孩子拉到身後,隨後,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劍。
短劍沒有護手的設計,劍刃上還殘留著遮光的黑漆痕跡,應該是試驗品晉身為死士的時候才能得到的武器,萬籬不關心女孩到底是從哪裏找到的這把劍,反而更想知道女孩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拿出短劍,直至男人邁步上前,從她手中穩穩接過了短劍。
黑漆之下寒芒閃動,劍刃上淋著雨水,像是條剛從海中捕來的,泛著銀光的魚。
“這劍是我這些年作為咒術試驗品一直在等待著的東西,當年我混入樓堡,雖然的確有別的考慮,但也曾萌生過成為死士,然後依靠自己的力量報仇的想法,所以,你應該是第一個。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想母親也不想再聽你那些虛情假意的誓言諾言了。”
女孩的話斬釘截鐵,看樣子是非要男人今天死在這裏不可,萬籬意外於女孩的決斷,但還等他來得及說些什麼,男人便已經伸出獨臂,直接拿過短劍頂在了自己胸口上。
男人背對著山道上的眾人,但許多人都猜到他正在做什麼,於是一片嘩然。
萬籬趁著男人未來得及下手的瞬間握住了他的手臂,轉頭不解地看了奈奈一眼,現在的情況包括亂犬和月猴在內,其實許多人都願意聽聽男人對於當年事情的解釋,而非草草決斷殺人,海祝城已經死了足夠多的人,現在他們要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屍體。
“我們需要足夠了解海祝城的人,奈奈,而且現在的情況……”
“開始吧”,女孩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再度說道。
萬籬愣了愣,於是男人手中的短劍無聲下落,利刃劃破皮膚,流淌出溫熱的血水來。
“罪者唯有去死而已,隻是在償清罪過之前,我想知道,您準備如何處理海祝城?”
女孩注視著男人突然停住的手,遲疑片刻,說道:“伊光氏族經營數百年的地方,我當然會守住,這點不需要你們秦家人擔心,如果有誰敢來犯,哪怕傾盡所有,我也會讓對方付出代價。我雖然沒有伊光襲的能力,卻不見得沒有他的狠心,而這一點,我現在就可以證明。”
男人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麵容慘淡地笑了笑。
萬籬做好了奪過短劍的準備,至少這件事情他不想讓奈奈全憑感情決斷,然而,出乎許多人的預料,秦術又慢慢地把手中的短劍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