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低矮的厚重雲層預示著海上即將到來的風暴,港口邊,幾艘貨船上的船員正在檢查捆縛貨物的繩索,在某座大半沒入海水裏的古老石堡頂端,蒙著鮮紅麵紗的女孩迎著拂麵的海風微微揚起手臂,輕聲吹響嘴裏的金哨,召喚那隻正在空中展翅翱翔著的海雕。
女孩的衣著帶著極濃的異域風情,但光看著那些單薄的輕紗、其下半遮半露隱隱綽綽的曼妙身姿,以及頭紗邊隨風晃蕩的金絲墜飾,卻很難說出這到底是來自什麼地方的裝束。隻是依據其腰間配著的四把金柄短劍和姣好的麵容,可以判斷出她是個價格極其高昂的劍奴。
而此刻石堡的頂端站著三個同樣裝束的劍奴,她們斂著氣息,根據平日裏的禮儀訓練,極為恭敬地將從海雕腳上拆下的信件遞給新主人,然後再度垂下腦袋,靜心等待著新的命令。
“海祝城那邊的戰事同樣讓我們感到不安,但眼下群嶼的主陸已經岌岌可危了。”
來自群嶼的男人轉過身,望著身後的小羨說道:“我們急需把在南禹城和黑市采購的武器和食物運回龍興之嶼,價錢方麵,雖然群嶼短時間內不可能拿出那麼多的錢,但是隻要這場暴亂能夠平息,之後不管是島上的黑鐵木、奴隸還是戰爭巨獸都可以用來償還。”
他的通用語帶著濃重的群嶼口音,但小羨沒在意,至始至終都在看著手裏的信紙,她對群嶼貴族送來的這三個劍奴很是滿意,但對於對方提出的要求卻並不如何關心,尤其是眼下。
“這件事情我可以替南禹城的城主和那位公子做主”,她回答道,“但是,恐怕來不及了。”
男人打量著眼前的女孩,有些意外,問道:“信上說了什麼?”
小羨將信紙遞給為首的那個劍奴,讓對方用群嶼的語言重複了一遍信上的內容,至於她自己,則隻是靜靜地看著腳下的海港發呆。南禹城的城主很難回來,如今的她已經基本控製了南禹城的軍事力量,大小事務都可以做主,女孩臉上的咒術痕跡早已消失,就連黑山留下的印記也不見了蹤影,雲縫間的日光照在已經她初長成的清秀臉頰上,顯得明麗可人。
隻是,這樣的明麗之下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冰冷與血腥氣息,便是那個從群嶼趕來的貴族也不敢多看上幾眼。信件讀完,小羨轉向他,注意到男人黝黑的臉頰明顯白了幾分。
“我早就說過,你們的那位王族成員不應該去伊洛的,雖然他的確是在咒術上有那麼點天賦,但是這些本事不管是在我,還是在海祝城的那些人看來,都是隻雕蟲小技而已,連保命的可能都沒有。現如今,你即便是回到群嶼,想來也很難向其它貴族交代了吧。”
男人沒有再說話,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小羨不再理會他,轉身繼續看著腳下繁忙的港口。這座海港原本是南禹城的一部分,隻是後來因為垮塌大半沉入了海裏,這才成了今天這座被無數斷壁殘垣包圍著的港口,此刻,港口棧道的某支木樁上棲落著一隻通體純黑的烏鴉,正歪著腦袋打量著她。
女孩把玩著白色短衫上的撞色流蘇,眼睛同樣盯著那隻烏鴉。
“總之,不論如何,我要這些已經裝完貨物的船馬上出海。”
“如果我答應你,你就做出了一個更加愚蠢的決定,比害死那名王族更加愚蠢。”
小羨沒回頭,依舊在看著那處木樁,隻是片刻,樁上係著的繩子上已經落了五六隻烏鴉。
她停頓了片刻,突然揮手招來身邊的劍奴,低聲安排道:“我要你立刻回到王宮,帶著宮殿裏所有的衛兵去看看城主家人的情況,保護好他們。另外兩個,你們立刻聚集城裏的衛兵帶到山上,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馬上回到我身邊。”
劍奴點頭領命,快速離開了,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小羨,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大人現在就可以起航了,隻不過在這之後,這些船以及船上的貨物都與南禹城和黑市沒有關係,如果有什麼損失的話,你必須得自己負責。”
貴族瞥了眼愈發陰沉的天空,常年混跡海上的本能讓他察覺到最後一絲天光正在迅速湮沒,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寒意,似將要落雪般,雲層透著不尋常的豔紅色,讓他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