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小羨點點頭,微微躬身致意,便迅速朝著後方的階梯走去。
碼頭那邊,青羽的鴉群已經占據了整道繩索,但女孩卻聽不見哪怕一聲的噪鳴。
寒意逐漸集聚,地麵上甚至已經出現了血色的冰晶,小羨沒有看到任何敵人,但在靜室掙紮多年的本能告訴她的確有某種危險的事物正在接近自己。隻是須臾,女孩皮膚上黑色細紋無聲浮現,顏色透過單薄的白色短衫,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港口正在變得喧鬧,那個男人自己沒有上船,但工人已經開始收起船錨了。
小羨眨了眨眼睛,在原本停滿烏鴉的木樁邊,突然看見了萬籬的身影。
“我還以為你會等徹底剿滅了南禹城派遣在外麵的力量之後再來找我”,小羨看著他,平靜說道,“北疆的神靈無法戰勝黑山的力量,正如你無法打敗我。隻是你比那個隻懂龜縮在神殿裏的神靈更加愚蠢,既然自己送上門,那你的這段旅程,也算是到了終點了。”
萬籬沒有說話,隻是從背上的背包中熟練抽出了那把十字弩,裝上了側袋裏的弩箭。
他以前沒怎麼用過這種武器,但被他吸收了靈魂的那些死者中有不少人幾乎是這類器具的專家,所以伴隨著機械清脆的鳴響聲,那冰冷的箭頭轉眼便遙遙鎖定了石堡上的小羨。
咒術師後仰身體,微眯著單側眼睛,似在瞄準。
“你曾向亂犬承諾過會保護我的安全,難道那家夥同意你來殺我了?”
小羨的提問迎來的,是弩箭尖銳的嘯鳴聲,刹那鐵片落下,啪嗒一聲,黑漆塗抹的鐵箭帶出一道淺色虛影,瞬間出現在了女孩眼前。萬籬現在的狀態有些像是當初他追殺佚名時候的樣子,隻不過那時候的決然是因為憤怒,而此刻的沉默果斷,則是某種習慣。
女孩驟然深吸一口氣,跨步側身,強行避開了那支弩箭,然後轉頭的刹那,她看見了箭身上用金漆細細繪製的線條,數十個古樸文字交融牽連,構建出了一個極為標準的轟擊咒文。
隻聽一聲震耳的鳴響,一道巨大的火柱裹挾著煙塵衝天而起,雖然已經早早捆好了帆布,那些停留在港口的船隻還是在猛烈的氣浪中猛然朝著一側傾斜去,大堆還未來得及固定的貨物滑過甲板,咚咚落入了海水裏,而港口上的工人們早就亂成了一團,根本來不及收拾。
透過灰火之輪的感知,萬籬清晰鎖定了煙幕中女孩的身影,抬手又是一箭。
隻是這次出現的卻不是呼嘯的火焰,而是一團球狀的黑暗,無數道閃電形狀的暗色自虛空中剝離出來,不斷朝著箭矢掠過的方向彙去,那裏無光也無聲,寒意突生,無數道暗影糾結著高高升起,又像鞭子般狠狠落下,抽打在女孩的身上,困住了她的手腳。
然而黑暗刹那逝去,萬籬聽見了鐵箭嘎吱作響的聲音。
小羨手中握著兩支扭曲的弩箭,站到了石堡的邊緣,她腳下的磚石已經碎得不成樣子,身上的衣服也被火焰吞噬,滿是焦黑痕跡,似乎隨時都會化作飛灰脫落下來。萬籬看見了先前在海祝城看見的那些紅色水晶,它們包裹著女孩的半側身軀,她似乎並未受傷。
女孩伸出手指,遙遙指著萬籬所站的位置。
那處,幾隻烏鴉瞬間破碎,化作數百道暗影融入了咒術師的身體,交纏成了狹長的四翼,萬籬踏地飛起,落到了後麵一艘貨船的船桅上。群鴉飛起,而它們剛剛駐足的地方隻是瞬間,便被那些水晶整個吞沒,模樣有點像是海祝城底下那些呈鳥巢狀擴散的築石尖碑。
女孩沒有再說話,兩人頭頂的天空開始落雪,鮮紅色的雪。
萬籬將弩收到背後的背包裏,抽出了腰間的兩把鐵劍,倚靠繩索,微微弓起身體。
他依然不知道小羨的能力到底是什麼來頭,而唯一可能知道的白因根本不可能搭理他,所以萬籬想要通過拉長兩人之間的距離來殺死小羨,但看著眼下的天氣,他知道這種方法有些不現實。即使不碰到水晶,雪依舊會落在身上,所以他隻能盡快擊敗對方。
在他像上次那樣昏迷不省人事之前。
在迷朦的海霧中,咒術師的身體逐漸變得模糊,遮蔽咒文開始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