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粘稠的霧靄在男人腳邊盤旋著,寒風拂起漫天黑色沙土,啪嗒啪嗒地落在他包裹著淺綠色鬥篷的身體上,像是驟雨呼嘯砸在枯萎幹縮的葉片上般,在上麵留下無數破爛的孔洞,似乎是感知到了皮膚表麵傳來的刺痛感,男人微微側過腦袋,將暗沉無光的雙眼轉向身後。
他身後是三頭被鐵鎖鎖住的巨大黑獸,它們咧著尖牙,如塔樓般的恐怖身體跪坐在腳下的沙土裏,正對著遠處的某些東西呼哧呼哧地低吼著,可事實上,那裏什麼也沒有。
至少視線中沒有任何能夠看見的東西,但地麵的確是在不安地震顫著。
“營地裏的人數大概在六百左右,沒注意到能對我們形成威脅的力量,是流浪城邦。”
男人頓了頓,手腕上回旋不斷的灰火之輪驟然熄滅,纏繞在指尖的布條上垂落下幾滴暗黑色的血水,滴答卷入風裏,不見了蹤影。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東西般,他再度轉身朝風沙中的某處望去,但如果連黑獸都看不見那些東西的話,他自然也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我們派出去的人死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死掉的,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
“那麼,這至少能說明我們現在的方向是對的。”
被粗大鐵鎖和皮質軟繩束縛住的黑獸聽見了一聲極為低沉的哨音,搖晃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而與此同時它們背上那些黑乎乎的輪廓變得更加顯眼了。從男人的角度上望,那些東西像是間小屋子,其實是座搭建在黑獸背上的巨輦,很高,也很華麗。
木架上的鈴鐺隨風鳴響,攪纏著黑獸沉重的呼吸聲,聽上去別有番滋味,輦中央飄拂不歇的絲羅帷幔後麵坐著個約莫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留著及肩的頭發,目光低斂,說不出十分漂亮,卻帶著點飄然出塵的意味,當然,前提是不理會女孩臉頰上那些混亂的黑色圖騰紋路。
這樣的人在眼下的誇亞世界不可能出現第二個,她隻能是靜室的小羨。
女孩站起身,伴隨著她的動作,那三頭黑獸極有節奏地邁開步子,帶著震地的轟隆聲從男人的頭頂跨了過去,在肆虐的風暴中安然前行。千年晨星的目光從怪物們的身上挪開,旋即看見了跟隨在黑獸後方的隊伍,數十頭體型稍小的黑獸,和數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他們便是那位部落首領口中的追兵,隻不過,眼下的局勢已經同他們剛離開城邦的時候有了極大的不同,不管是男人自己還是原本跟隨著隊伍裏的貴族們都已經掌控不了局麵了。
他們遇見了小羨,或者說,他們遇見了傳說中的神跡。
當那個女孩帶著數十頭足以碾壓這支隊伍近半兵力的黑獸出現在軍隊前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這個夢卻在隨後的幾天變得愈發真實,貴族們相信黑獸是神創下懲罰世人的災厄,而騎坐在黑獸背上的這個女孩,對於他們來說意義非凡。
女孩能讓隊伍裏的士兵變得更加強大,哪怕隻是個瘦弱年邁的老家夥,在獲贈了她的血液之後也能獨自擊殺三四個身強體壯的路匪,士兵們甚至稱她為天命。
他微不可覺地搖了搖腦袋,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因為他親眼看見了那些士兵的嗜血模樣,其中幾個人甚至被發現在偷偷啃食敵人的屍體,這樣的人是天命就有鬼了。
但是沒人能把這些話講出來,質疑的人都被處死了,所以他隻能繼續走。
因為他被人們認為是神眷之人,烏西亞霍恩,千年晨星,他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神。
隊伍沒有走得太遠,人們甚至不需要擔心黑獸的動靜會讓流浪城邦的人提前逃走,黃昏時掀起的沙塵實在是太大了,也隻有那些接受過血液的士兵、作為千年晨星的他以及黑獸才能夠禁受,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他們便看見了那道峽穀在視野中留下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