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塊玉佩,有什麼了不起,你若是喜歡,我回頭叫奴才給你送一盒來。四弟,你坐,我有事要同你說說。”
太子今兒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前些日手誤打死了個宮女,可毓慶宮裏麵宮女都是有定數的,怕被人捉住了把柄,萬全起見,不得已找了內務府的心腹拉個人頂上來。
好在這宮女正好是內務府六品翎長林恒的女兒,正是他下麵黨羽之一。
林恒辦事還算忠心,說自己還有個女兒能頂上來,不如偷梁換柱地送進來。
哪裏想到,這宮女昨夜進宮,今天早上胤礽才見了,卻是大吃一驚,不是顧瑤芳又是誰?
“我今日尋著那扳指了,可扳指裏什麼也沒有。”
胤礽臉色陰鬱,他都沒工夫理會那臭女人,隻顧著扳指的事情,一拿到扳指,就急急忙忙來找了胤禛。這事情,還是要商量著辦,才有把握。
聽著胤礽前麵的講述,胤禛的拳頭已經握緊,可在聽見這一句“什麼也沒有”之後,幾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他手指也緩緩鬆開,目光微微一垂,“扳指裏什麼都沒有?”
“現在張英回朝,河工案發。那個王新命已經被抓了起來,當初這扳指就是他送上來討好我的,結果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那女人給拿走了……該死!”
狠狠伸手一錘桌,太子的眼神已經狠戾了起來。
宮裏心腹還在審顧瑤芳,不過出來之前他已經問訊過了,顧瑤芳這樣的姑娘家也就是會一些詩詞歌賦,斷斷沒有發現其中關竅的細密心機。
所以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兩年前萬歲爺巡幸江南,太子大肆收受賄賂,河臣王新命就送上來好一些孝敬。當時因為情況特殊,便奉上了這麼一枚扳指,說內藏乾坤。
當時胤禛也是在場的,可太子並沒來得及打開。
結果沒多久這扳指被顧瑤芳拿走,胤礽根本就沒有查看的機會。
直到後來,胤礽找了個借口,讓胤禛找了王新命來,直言問他有什麼事。王新命這才吞吞吐吐地說要投靠太子,還說那扳指之中就藏著他今日要說的表忠心的話,還有賄賂之事。
大臣賄賂太子,還給太子爺表忠心,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被別人知道。
所以太子爺也尋找扳指,可不能明目張膽,這事情給了胤禛辦,偏偏胤禛兩年都沒辦好。
他這四弟,看著精明,可畢竟手段不夠狠,江南鞭長莫及,也是沒辦法。
而今春汛河堤出現,淮河險情更重,淹沒不少春耕良田,淹死沿岸無數人家。
事情鬧大了,才查出河臣貪墨修築堤壩、疏浚河道的戶部撥銀。
河工銀子都被王新命這河臣給貪了,這一大半錢,又進了太子的腰包。
那時候張英正好在江南,督辦此事,一手嚴查下來,竟然抓了王新命。如今王新命已經關押在刑部大牢,太子必須撇清跟這人的關係,這時候竟然找不到扳指,不是要命嗎?
顧家跟張英交好,太子忍不住懷疑了起來。
於胤禛而言,事情卻不那麼簡單。
他斟酌著,勸說道:“太子也不必這麼著急,想來王新命是個懂事的人。那扳指,興許出了什麼差錯,也或許是王新命根本沒有在扳指裏藏著什麼。如今王新命被抓刑部大牢,太子萬莫自亂陣腳。”
“對……不能自亂陣腳……。”
太子揉了揉眉心,道:“此事你再給我仔細地查,必定要有一個結果,若是……。”
誰知道事情會怎樣呢?
胤禛垂首:“但請太子放心。”
事兒說完,胤礽又狠狠地將張英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離開。
胤禛在後麵,卻忽然覺得事情有意思了。
敢跟他玩兒手段,看樣子顧三是野了起來。
他當即道:“今兒出宮看看大哥去,小盛子你收拾收拾……。”
小盛子一怔,“嗻”了一聲,這才拾掇去了。
顧懷袖還不知道那位爺已經惱了,不過就算是知道,怕也隻是冷笑一聲。
爺們就是博弈,與她有什麼相幹?
她隻戴著紗帽跟著顧姣出入在各種女兒家喜歡的店鋪之中,胭脂水粉,成衣鋪子,還有一些小吃食……
顧姣以前嫁人,並不在京城,雖也見過京城風物,可畢竟不熟。
如今顧懷袖帶著她逛,倒也很是有趣。
“呀,這個成衣鋪子不錯,咱們進去瞧瞧。”
顧姣整個人似乎都飛揚了起來,眉眼裏帶著些歡喜,問了顧懷袖的意思。
顧懷袖也不拒絕,說進去便進去了。
沒一會兒,顧姣看中了一條湖藍的裙子,層層疊疊的百褶,樣式複雜,想必穿戴起來也不簡單。
“這衣裙,挺襯姑姑的……。”
顧懷袖隨口說了一句,這不過是恭維話。
可顧姣心裏高興,每到這時候感覺著就回到了做姑娘的時候。“既然袖姐兒都這麼說,那我……去試試衣裳?”
顧懷袖一怔,又道:“那我在外頭等著姑姑,瞧著像有個茶樓,我與青黛過去,一會兒您過來找。”
“哎,好。”
顧姣應了,歡歡喜喜地去了。
顧懷袖搭著青黛的手,戴著紗帽找了那茶樓,尋了雅座來坐。
可沒想到,圓凳都沒坐熱,就有個青衣的奴才走過來,聲音尖細得很:“顧三姑娘,這邊請。”
眼皮子一跳,顧懷袖那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兒了,砸了玉佩叫人還給爺,那是憑著一時的氣憤,想起來卻也後怕。這事情,不得不做,可做了不代表就不害怕了。
相反,顧懷袖膽小,她怕得要死。
這人定然是沒了命根子的,聲音奸細,一聽就知道是宮裏來的太監。
青黛嚇得不輕,要說話,卻被顧懷袖一把按住了。
她看似沉著鎮定地起身,壓了壓青黛的肩膀,道:“青黛你別動,在這兒等我。”
“小姐……。”青黛嚇懵了,看看那太監,又看看顧懷袖,摸不著頭腦。
顧懷袖卻管不得了,她出來,跟著那太監走:“公公怎麼稱呼?”
“三姑娘叫奴才小盛子就成。”小盛子沒想到出來是見這一位姑娘的,“爺還在等著您呢。”
後麵的雅座裏,畫屏遮擋了門口的視線,顧懷袖站在外麵,有些躊躇。
“玉佩都敢砸,這時候不敢進來了?”
四阿哥的聲音,冷得令人發抖。
顧懷袖還是沒動。
直到四阿哥又說了一聲:“進來。”
這時候,顧懷袖才把心一橫,咬牙走進去了。
四阿哥站在窗前,窗沿上放了一盆沒開的蘭花,瞧著葉片舒展,漂亮得很。
他回頭,頎長的影子拉在地毯上,屋子裏還有檀香的味道。
胤禛看著顧懷袖一臉強壓著害怕,又假作鎮定的模樣,不由嗤笑:“早先砸爺玉佩的膽子,哪兒去了?”
“不是民女要砸,是四爺逼的。”
顧懷袖忍無可忍,再聽見四阿哥這譏誚語氣的時候,就想:豁出去了,豁出去了吧。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東西給我。”四阿哥不愛說廢話,單刀直入。
顧懷袖自然知道說的是什麼:“東西是在民女這裏,可懷袖不能白給爺辦事。爺您摸著自己的心口想想,民女這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如今,誰知道我給了您東西,您不會轉過臉就拆了橋呢?”
“拆橋?”
胤禛麵色終於沉了,“那也得是你有這本事,爺從不拆有用的橋。”
顧懷袖渾身一震,她握了握手指,不知該做什麼。
“你若真想要個回報,爺可以收你當奴才——東西呢?”
胤禛沒功夫跟顧懷袖廢話,他冷肅極了,手一背,直視著她。
顧懷袖捏緊手指,咬著牙,隻覺得都要聞見血腥氣兒了。
當阿哥的奴才,多大的榮幸?
可顧懷袖不需要,她衣裙一斂,躬身一禮:“四爺看得起民女,是民女的幸事。可民女不需要……四爺,為著那一糟事情,民女背了多少黑鍋?女子名聲最要緊,四爺若還我名聲,我便還四爺密信。”
這是絕對赤裸裸的要挾,也是一場博弈。
顧懷袖手心汗都出來了,等待著那一刀,是不是會落到自己脖頸上。
胤禛看著她頭頂,看不見她表情。
名聲?
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
不過聽說張顧兩家之間有交情,還她名聲,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事兒。
密信要緊,胤禛大可直接答應下來。
顧懷袖補了一句:“君子一諾。”
胤禛冷笑:“東西拿來。”
她這才取出荷包,將縫在裏麵的密信給了胤禛。
胤禛捏著那泛黃字條一看,目露寒光:“你覺得你看了這東西,爺還能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