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件事就這樣不痛不癢地揭過去了。
太子沒被拆穿,索額圖也就是受了兩句訓斥。
至於靳輔,說是被扣了半年的俸祿,可是皇帝轉臉就賞了他黃金百兩,這不是告訴所有人;朕扣了靳輔的俸祿,是因為他失察;可朕還賜了他黃金,那就是朕認同他這個人。
小罰而大賞。
索額圖一黨沒能夠從這一次事件之中得到任何的好處,反而被皇帝臭罵了一頓,相對的明珠一黨也沒得到什麼甜頭。
最後眾人回想起來,最大的贏家其實還是皇帝。
擺明了這一次是背後有人,索額圖一黨咬著靳輔不放,背後有什麼貓膩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保全了他寵愛著的太子。
所以對於被誣陷了的靳輔,小罰大賞。
罰他,是因為要給太子麵子;賞他,卻是為了給太子敲警鍾。
“所以當皇帝的,未必是什麼都不知道。若是下麵人以為,什麼事情都能瞞過皇帝,那就錯了……。”
張廷玉輕輕將手中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眉眼之間一片溫然。
顧懷袖與他對弈,這時候已經被逼到了死角,急得抓耳撓腮,還是聽張廷玉說話,別提多痛苦了。
她索性將手收回來,掐著棋子把玩:“所以照你這樣說,背後要坑靳輔的人就是太子,萬歲爺知道太子做過的手腳,但是依然選擇包庇了他?那萬歲爺到底算是什麼?”
“平衡者。你可知何為王道?”張廷玉看她借著說話的機會,不往下麵繼續下了,似笑非笑地彎了唇。
“你是說萬歲爺這就叫做王道嗎?”
他不需要有什麼作為,隻居中平衡,就能使整個朝堂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隻是……
顧懷袖對某位太子的印象,真算不上是好。
她冷笑了一聲,隻搖了搖頭,“都說虎父無犬子,隻怕萬歲爺對太子,是慈父心腸太過,用錯了方法。”
往後太子爺還會越長越歪,早年太子真是優秀至極,現在?
嗬,已經可見一斑了。
張廷玉道:“你似乎不大看好太子,甚至不覺得這一位能繼承大統?”
顧懷袖心底一驚,卻知道自己表現得太露痕跡,她垂了眼,伸出手去,左右遊移起來,嘴上卻道:“我是不待見太子,至於原因……你清楚。”
“……似乎也是。”
張廷玉琢磨琢磨,顧懷袖要能對這太子有好感那才是奇怪了。
不過嘛……
“你還是別想下那一招了,不管下哪兒都是輸,別垂死掙紮了。”
他當初跟顧懷袖下棋的時候,還沒發覺,顧三根本就是個臭棋簍子。
下去發現不對,顧懷袖立刻就能悔棋,想不通自己應該下哪一手,幹脆就捏著棋子在那兒幹坐半天。等到實在想不出來了,張廷玉又對她不耐煩了,就會主動指點她下一子應該落在何處。這樣,顧懷袖就能繼續往下麵下了。
可是,這樣下棋……
無疑是沒有前途的。
顧懷袖本來就下得困頓,一招一招下來,就更沒轍了。
如今,這一盤棋已經下死,她還在垂死掙紮,讓張廷玉都自愧不如。
顧懷袖斜了他一眼,將棋子扔進盒子裏,坐在棋桌這一側,涼涼道:“我怎麼輸了?你來說。”
還用得著說嗎?
張廷玉直接將顧懷袖那一盒棋子放到自己手邊,左手執黑,右手執白,左邊一枚右邊一枚,啪啪啪幾乎不間斷地直接落子,沒一會兒整個棋局就已經快被填滿了。
末了,張廷玉伸出手指來,扣出三枚白棋放回盒蓋上,再讓顧懷袖看。
顧懷袖一下就沒了聲兒。
她之前倒沒看出來,張廷玉下棋竟然也是個怪物。
他方才走完這一盤棋,也不過就是那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雖然已經殺到了終盤,可他落子的時候根本不需要經過思考。或者說,他已經思考過了。
早在顧懷袖下棋的時候,他已經將她的路數掌握。
等這時,直接落子就是。
於是顧懷袖還是慘敗。
這兩個月的時間,幾乎都是在下棋之中度過的。
隔壁的院牆,已經又高了三尺,比尋常人家的院牆高了有足足六尺,葉家更是成為了整個桐城的笑談。
自打什麼上吊砌牆之類的把戲玩過被顧懷袖罵了一頓之後,牆那邊竟然沒了聲音。
這兩個月,除了兩家的婆子出去買菜的時候偶爾撞上,發生幾句口角之外,竟然相安無事。
張廷玉說:“多半是他們不折騰了。”
顧懷袖卻是搖頭:“我看多半是還有得折騰。”
張廷玉卻道:“想折騰也折騰不了了,我是不納妾,葉朝成那邊我也說過了,怎麼鬧是他們的事情,我們後日便啟程去江寧吧。”
“去江寧?”
顧懷袖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前一陣根本沒提過這件事,怎麼忽然之間就說出來了?
他們回桐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現在已經進入了七月,正是長江中下遊地段最熱的時候,這時候的江寧還不知熱成個什麼樣子,趕著這時候下去不是受罪嗎?
張廷玉原本也不想去的,隻是桐城這邊也不涼快,更要緊的還是廖逢源那邊的邀請。
現在過河錢不用給了,廖逢源那邊成功策劃了這一件事,真可謂是春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