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秦淮十裏(3 / 3)

靳輔沒事兒,整個江南河道之事便已經塵埃落定。

前一陣廖逢源運茶去了京城,現在回來了,立刻就給張廷玉發了邀請,一定要請張廷玉過去一趟。

江寧乃是整個江南的中心,不管是官員商人還是文人士子,六朝風流之地,物候不一般,能去一趟未必不是什麼好事。

更何況,那邊還有廖逢源,乃至於鄔思道,甚至最近聽說沈鐵算盤也在江寧。

這些個走南闖北的商人,都齊齊聚在了江寧,可算是近年以來難得一見的場麵。

聞說八月江寧有眾商賈的社日畫舫燈船之會,屆時周圍不少人都將慕名前去,以觀滿江皆是燈船的盛景。

張廷玉為顧懷袖細細道來,隻道:“你在那邊置辦的宅院也已經打掃停當,這一次去也正好可以布置一番,若覺得江寧好,便是一直待在江寧也是行的。”

這是張廷玉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顧懷袖沒有反駁。

在桐城這地方,不過四個月,便覺得桐城每一條巷子長什麼模樣都一清二楚了。

顧懷袖生性,還是向往繁華一些的地方。

她與張廷玉收拾一陣,第三日便直接啟程上了馬車,往銅陵而去,而後登船順流而下,八月初抵達了江寧。

十裏秦淮,滿河飄豔。

他們到的時候,還是白天。

船在進秦淮的時候,便有小船劃過去先通傳了消息,所以這會兒一靠岸,便早早地有廖逢源那邊的人過來迎接。張廷玉他們也不擔心人生地不熟,跟著人就走了。

蘇州園林出名,江寧這地界兒也是繁華至極。

秦淮河上每條船都是銷金窟,顧懷袖往年不曾見過這樣的地方,現在一看簡直要看花了眼。

領頭的小廝打著短褐,知道張廷玉這邊主仆幾個是貴客,一等了岸,過了碼頭,便叫人雇了兩台轎子。

“您二位要在這裏稍候上片刻,那邊雇轎子的人還沒來呢。這邊有個歇腳的茶鋪,二爺二少奶奶若不嫌棄,還請坐一下。”

張廷玉點點頭,看顧懷袖臉色有些不好,站在外麵曬著也是無意,進茶棚之中還涼快一些。

現在正是中午,茶棚之中竟然沒人,倒是奇了怪。

那小廝解釋道:“中午囤貨卸貨的船都不幹活兒,等天氣陰一些才會出來。您現在瞧瞧河上,沒幾艘行船。”

沒幾艘,卻也還是有的。

比如,那最華麗的一艘。

顧懷袖好了奇:“我瞧著河心那一艘船,像是外頭描著金的,外頭掛著的簾布都是蘇繡的緞子,珍珠如土金如鐵,也真是能揮霍。”

短褐小廝嚇了一跳,忙比劃了一下:“少奶奶說不得,這可是說不得!那一位是沈爺的船,說不得,說不得……。”

一疊聲的“說不得”倒是嚇住了顧懷袖。

她皺了眉,剛想打聽打聽這沈爺,忽然便想起了鐵算盤“沈恙”,似乎也隻有這一位在江寧有這樣的本事了。

那一條船,靜靜停在河中心,幾乎動都不動一下,船上也沒人下來,端的是怪異至極。

顧懷袖越瞧越覺得奇怪,再怎麼“說不得”,也不該船上一個人都不出來啊。

她念頭剛冒出來,便聽見江邊有人尖著嗓子大喊了一聲:“出人命了!死了一船人!快來人哪——”

張廷玉皺眉,一下按住了顧懷袖,阻止了她想要站起來的舉動。

茶棚之中的人都愣住了,那引路的幾個小廝也愣住了。

短褐小廝心頭一凜,臉色一下鐵青,隻道:“二位貴人,小的失陪一下,去探探情況。”

那邊人一喊開,河麵上無數的畫舫燈船裏,還在酣眠午睡的人們,一下全探出頭來。

江上出人命乃是正常事兒,可這麼驚慌倒是頭一回見著。

原本眾人還有些好奇,可當看江麵上那一艘靜止不動的華船之時,齊齊地打了個冷戰。

沈恙這人號稱一把鐵算盤,在江寧名氣響當當的。

與他鐵算盤三個字齊名的,乃是他的古怪脾氣。

傳聞這人當賬房先生的時候,脾氣就很臭,現在成了江南巨賈,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壞。

但凡是他說過的事情,若是別人不遵守,多半沒幾天就要遭難。

所以,他的船一向是沒人敢靠近的,可是今天……

隔得近的人,已經瞧見了甲板上無數的鮮血!

這船是方才不久才慢慢靠上來的,才進了碼頭前麵那一片水域不久,現在才發現裏麵出了事情。

一時之間,整條江上全亂了。

張廷玉拉著顧懷袖的手,站在茶棚外麵,瞧著那邊忙碌著的江麵。

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打著膽子上去看了看,結果嚇得屁滾尿流地出來:“死了,死了,全死了!”

裏麵根本就沒有一個活人,一船人幾乎都死了!

顧懷袖沒想到剛剛來江寧竟然就碰上這樣奇異詭譎之事,隻覺得震駭,然而那一瞬間,忽然瞥見茶棚簾子下麵晃過去一道人影,跑得很快。

——這還不是顧懷袖注意到這影子的原因,而是因為她瞧見了一枚熟悉的雙魚玉佩!

這不是那一日,一個瘦小子在張府門口從青黛手中搶走的嗎?

顧懷袖暗吃了一驚,回頭一看的時候,外麵卻又沒有了半分的影子。

“懷袖?”張廷玉見她忽然轉過臉去看什麼,有些奇怪。

顧懷袖有些心神不寧,隻道:“若那是沈鐵算盤的船,現在裏麵的人都沒了,那……這一位鐵算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