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這個圈子(1 / 2)

山海不承認自己是艾琳認為的那種失敗的男人,心中填滿象女人一樣渺小而密集的怨念。艾琳的標準太實際,他是清貧,沒有房沒有車,天天生活在這個物欲社會裏,很有壓力,可他沒有迷失自己,雖然不唱什麼君子固窮,卻也勉強能夠不改其樂。

唉,既然他和她的想法如此迥異,那麼就撒喲那啦吧。山海走到冬夜的街上,一路胡思亂想,感覺自己的孤單象拔光了牙的牙床,想到郎軒,突然一陣莫名的歡喜。

好不容易找到郎軒說的燒烤店,其間還通過一次電話,郎軒對於地理坐標的描述顯然不及組織文字準確,山海站在門外張望,一個人站起來招呼:“山海?”

山海揮手致答,走了過去,那人伸出手來跟山海握手:“我是郎軒。”

跟著把同桌的兩男一女介紹給山海。郎軒中等身材,長發披肩,相貌頗為英俊,一件套頭線衣,汙跡斑斑,山海不惡其髒,倒擔心他冷。另外兩位男人一姓謝,一姓張。姓謝的郎軒介紹職業是教師,比郎軒矮一些,一頭亂發象踐踏後的莊稼,穿著比郎軒還要不講究,衣服褲子鞋子都令人生疑,因為與他的教師身份是如此的不相配。

彼此之間也是不相配,不僅是風格,甚至尺碼也破綻百出,似乎他買和穿都是采用隨機函數。謝詩人戴了一副黑框的眼鏡,目光炯炯,跟山海握手時用力十足,差點害得山海當場出醜,痛叫失聲。

姓張的是位畫家,他色彩斑斕的棉襖似乎便是名片,削瘦的臉頰讓他所有的表情都顯得象在苦笑,他也是中學教師,但那個女孩子的身份出人意料,竟然是張畫家的學生。

山海跟每個人握過手,然後在郎軒的指揮下跟每個人碰了一杯,這是虛城酒桌上的規矩。因為不是白酒,山海現在可以盡量表現得豪爽一些,他看見牆邊象勳章一樣排放著十幾個啤酒瓶,感覺象股市中那些自以為抄底的人一樣,心中非常踏實。

可是這是一個錯誤。接住一支下跌的股票好比去接一把落下的刀子,必須得等它落到地上,再彈上幾彈,徹底不動彈了,再去撿它才是安全的。山海不知道郎軒喝酒的輝煌事跡,也不知道郎軒喝酒的定式,----從六點正餐開始,必須到十二點霄夜結束,現在,隻算是剛剛起興。

冒然入市,幾輪酒來酒去,山海感覺有些頭暈,郎軒卻依然神彩奕奕,跟剛見麵時的狀態沒有變化。幸好郎軒沒有過分監督他喝酒,----郎軒並不重視他這個人,甚至,他不重視這個世界。山海已經感覺到,郎軒邀請他來,似乎隻是為了增加一個聽眾。

郎軒說起來話就象一個保險公司的培訓精英,或者象那些咄咄逼人的傳銷講師,名人名言,冠冕的術語,祈使句式,有力的手勢和鏗鏘的語調,仿佛滔滔洪水不可抵擋,山海在QQ上就領教過,現在不過是平麵變成立體。

有時候,郎軒聲音低沉下去,又象一個深情的配音演員,或者一個傳道的牧師。他似乎不是在跟他們說話,倒象是演講和傾訴,似乎隻是找一個機會表達自己的思想,渲泄自己壓抑的情感。

他說話的時候目中無人,如同耳聾的人,人家沒辦法跟他辯論,他心裏隻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不是美國式的傲慢,而是印第安部落的封鎖,滿清王朝的自閉。

謝詩人每每試圖插話,可是在這場爭奪酒桌話語權的交鋒中屢戰屢敗,張畫家心思隻在他的女學生身上,他的愁眉苦臉配上女學生的沉默茫然,如同一對遭遇來自家庭阻力的無助戀人。

山海到達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當代文學----這是必然,文人份內的事。具體是討論當下流行的文學形式,主要是小說的創作問題,準確地說,是對小說和小說作者們進行攻擊。郎軒擔任主攻手,謝詩人一旁輔佐。相比從前山海跟郎軒在網上的聊天,今天郎軒如虎添翼,更加直接,赤裸,淩厲:

“~~~大部分所謂的小說家不過是在銀托子、胡僧藥、葡萄架中打轉,低級,庸俗,除了這兩個詞我想不出其它更準確的評語。與其說他們是在進行創作,不如說是在製造垃圾。偶爾極少數高明一些,切入的角度、表現的手法和取向能夠看出他們是動了腦子,有一定的思想性,但是,這不足以解決小說創作的根本問題,甚至可以說,他們還根本沒有找到創作好小說的方法。”

“這取決於他們的生活狀況。他們所處的環境限製了他們的思考和想象。你看他們展露出來的,全是些毫無弱點的歡樂和毫不打折的悲傷,象隨地大小便一樣既不嚴肅也不克製。令人驚奇的是,他們無一不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自信,他們以為自己是上帝?上帝也花了七天才創造世界,而他們隻要坐在電腦前,就能夠劈劈啪啪地創造出無數個不同次元的宇宙,隨意安排它們之間的關係就象在菜市場翻弄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