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網友把貼子的待遇看得跟單位漲工資分福利一樣嚴重,不加精華就象怨婦一樣糾纏不休。有些網友視貼子為生命,誓死捍衛,山海接到過幾次被刪貼網友邀請武術比賽的電話。
山海身為版主,職責所在,無法實踐自己推崇的道家“無為而治”,又不能完全學搬法家依照版規高舉屠刀,終日掙紮於這種居委會大媽兼派出所片警的瑣碎工作,不勝其煩。
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自己對付一個論壇尚且左支右絀,想來那些管理一城一地的官員定是非常人物,如同詩有別才一樣。
山海點擊鼠標,刪除一個標題為《中國最正規的高素質成人交友秘密社區》廣告貼, 微笑著喝了口茶。這標題有趣,幹這個就象辦假證,誰還找正規的?又不是出國。
虛城在線有專門的版塊供發廣告,那些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廣告人不願偏安一隅,保持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優良傳統,象開鎖醫治性病的一樣到處張貼小傳單,山海無可奈何,一般隻把它們轉移到相應版塊,可是這種另類廣告必須槍斃。
掃黃打非在目前政府工作中的重要性不亞於發展經濟。接著又刪除一個槍械廣告。山海看貼子裏陳列的圖片除了航母和核彈,似乎應有盡有,想來遭受美國金融危機影響,堂堂軍火商也不得不放下身段,紆貴屈尊駕臨區區網絡小站。
《華爾街騎牛是否丟中國人臉?》這個貼子山海予以置頂。雖然這個貼子的回複,有不少違規的髒話。一個月前,一群中國遊客在紐約攀爬華爾街著名的公牛銅像拍照,某電視台主持人拍下貼到博客,引發熱議。
虛城論壇也有一群放眼世界胸懷全球的網友抒情達意,差不多一半的回複都是“沒素質,丟中國人臉”。動輒宣布別人沒有素質,把丟人現眼的事毫不猶豫算上自己一份,這樣的網友總讓山海無語。
薑明廣一慣的指導意見是,這類貼子,隻要不涉及政治,就象交通警察對待闖紅燈的盲人一樣,一律無視放行。這種熱情衝天,趣味盎然的爭論,如同廣場的秧歌隊伍,躁音雖大,可是無害,能夠給網站帶來巨大的流量和人氣,沒有不大力支持的道理。
下一個關於日本轎車的貼子讓山海為難起來。山海的經驗,這種貼子往往會由開始的技術討論上升到民族矛盾,最後發展成為互相謾罵。就象文學作品中的愛情一樣,中日之爭也是論壇永恒的主題之一。
如同一貼蜜糖紙,總是能夠引來大量網蟲。積極投身這種公益活動的網友有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憤青。抗日,而且必須粗暴強硬,儼然成了論壇通用的全國糧票。
他們堅信獲得真理就是看誰罵人罵得厲害,爭先恐後地比賽誰更下流、惡心、變態。生活中,他們可能也是斯文儒雅,衣冠楚楚的有禮青年,可是一旦坐到電腦前蒙上網絡“馬甲”,就象畫皮中的厲鬼脫下人皮。
叔本華說過一段關於印度宗教的話:“這是摩耶,是欺騙之神的沙幔,蒙蔽著凡人的眼睛而使他們看見這樣一個世界,既不能說它存在,又不能說它不存在。”
山海沉吟一下,決定暫不理會,采取高校對於學生戀愛的態度,不提倡不反對,不加推薦也不刪除。
緊接著一個名為《市中區工商局幹部曹陽仗勢欺人,打傷我父親至今逍遙外法》的貼子被毫不猶豫地刪除。現在公民的維權意識象政府的GDP一樣,高速增長,通過正當的途徑無法解決問題,就會想到媒體,網絡正在成為一塊重要的輿論陣地。
一些知名社區的雜談版塊紛紛淪陷成為“山寨信訪局”,寫貼子的人全是偉大的小說家,故事編得曲折跌宕,盡極誇張,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追求公正就象追求女人,隻要搞大了,事情就有希望。
山海剛剛接觸這個工作時,每個貼子都認真拜讀,興味盎然,現在一看標題就點右鍵,不是麻木不仁,也不是審美疲勞,而是類似貼子如同野火春風,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來一一欣賞這些傑作。
山海正在忙碌,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從大門進來,走到山海工作間外敲敲隔板,問:“魚擺擺,幹啥呢?”這聲音象麥芽糖,甜而不膩,又象上好的錦緞,輕軟滑溜,尋常女子向情人討要禮物時才能裝演得出,山海抬頭詫道:“寵兒,早。今天怎麼~~~”
女孩是財務部的出納盧小姐。身材苗條婀娜,相貌就象是比著古代仕女畫拓下來的,瓜子臉蛋,櫻桃小嘴,“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不知道是曹雪芹老先生心有靈犀,感應得到兩百多年後的盧小姐,還是盧小姐神通廣大,能夠照著曹老先生書上描寫生就。
盧小姐自小就象博物館中的名畫,聽不盡溢美之詞,大學時被中文係一幫才子形容為“最古典最東方的美女”,可是這位相貌足以代言東方女性的盧小姐,崇洋得不行,最東方的身體成為國際名牌的戰利品,最古典的臉蛋成為貼著外文標簽化妝品的實驗田,連腦袋成為西方觀念的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