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在冰上瞎跑,這可不是鬧著玩,他掉下的這種窟窿是非常特殊的——這種窟窿像慢鏡頭一樣,要掉很久,他感覺不到也聽不到自己著地,中間會嗑磕碰碰,但不至於停止,所以,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掉到哪裏,隻是不停地往下落,這是非常可怕的。”
“你不了解他。”唐無妄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媽媽的長篇大論。
“不,他剛剛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作為我,是看的出來的,他想讓我了解他,但我沒有那個義務,是不是?他所逃避的是學校和家庭的教育,是因為他對現實感到厭煩,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很多很多的人都和他一樣,這點是不難理解的,他一點也不孤獨,因為在曆史上有許多許多人在某一個時刻,人生的某個階段在道德和精神層麵都感到過彷徨,那隻是一個時期。可以說,我也經曆過。”
“那不就對了?”唐無妄仿佛不相信他媽媽的言論。
“我要說的是,學校裏的教育能讓你的腦子變得有規矩,變成方型,這樣的尺寸用來填補某一個空缺是剛剛好合適的,就好象工廠裏出了一個合格的零件一樣,這個零件必須是符合標準的尺寸和形狀。過一段時間之後,你就會發現這一做法的好處,因為你的腦子是正確的尺寸和正確的形狀,你能輕易地找到你的位置,能夠把這個頭腦武裝起來,發揮它的作用,而逃避這一切所造成的後果就是~~~”
“噢,媽媽。山海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好不好。”
“我隻是舉個例子。你要我說完嗎?”
“噢,好吧。”唐無妄說,“你講到腦袋是方的還圓的。”
“對,逃避的結果就是,腦袋永遠是圓的,裝不進方型的空格,那樣就會產生出不合適、不貼切的思想,慢慢就會變成一個沒什麼用的人~~~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多少?”
“噢,我聽的頭都變成方的了。那不是變成畸形人了嘛,噢,我不想聽你說這個”
“我的天,好,那你想聽什麼。”
“你還是說回~~~山海掉進去那個窟窿的事情吧。”
“好,說回那個窟窿。很簡單,隻有特定一部分人在特定的時期內會掉到那裏去,他們會在一生中的這一時期或者那一時期,想要一些環境無法提供的東西,這是很天真的。我認為人的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刻會問自己,到底想要一個幸福的人生,還是想要一個對自己有意義的人生。”
“我都想要。”唐無妄毫不猶豫地說。
“對了。我現在就是在告訴你,這很難實現,因為那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想要過的開心,就得完完全全活在當下,不考慮過去,也不考慮將來,然而,一個有意義的人生,就要既為過去負責,又要仔細設計自己的將來,你現在就應該選擇設計自己的將來。”
“你把我都說暈了,媽媽。噢。”
“你自己想想吧,總之,山海不可能幫到你什麼,你對他也一樣,所以,我不同意你再跟他廝混下去,你必須立馬處理這件事情。我等著看你的表現。”
“噢~~~”
“我等著看你的表現。”他媽媽說。
唐無妄沒有回答。但山海知道談話結束了。
山海回到盥洗室,把外套重新穿上。穿過溫柔的燈光照耀著的門廊,徑直走向門廳外側的玄關,在鞋櫃裏準確無誤地拎出那雙山海在小鎮上買的假耐克跑鞋。山海出了門,準備關門的時候唐無妄媽媽迎麵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和山海撞個正著。
“這麼晚了你還出去嗎?”她微笑地詢問山海,那聲音動聽得要命。
山海的心咚咚直跳,山海仿佛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見到一個陌生的人。
“我要下去打個電話阿姨。”
“家裏有電話,隨便可以打的嘛,何必下去呢?”
“呃~~~是這樣,我想先去買個充值卡,然後再打一個電話。”山海又撒了個慌,山海也不知道我幹嗎要這麼做。
“要小寶陪你下去嗎?”
“不不,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能搞定。”
接著山海頭也不回地關上那個狗屁防盜門,然後用一種非常焦急但又看起來不慌不忙的狗屁步伐走到了中庭的電梯間,山海覺得糟糕極了,山海痛恨自己,痛恨這該死的大樓,該死的冰窟窿,該死的方腦袋理論,該死的電梯,山海痛恨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