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思殤
斐濟緊了緊背上的人,又疾馳幾步,掠過一道巷子,終於見到有零星的火光,也不看是做什麼的,隻快速跑過去。
蔣老先生在錦州城當大夫已經有十幾年了,醫術也沒進步多少,唯一進步的就是忽悠人的本事越發厲害了。
他在乞丐窩裏頭收了個免費徒弟,給人吃給人住,當養兒子。
人老了,坐不住。今兒個唱大戲的時候非得鬧騰著去看,他徒弟也孝順,把門關了就陪他去。
坐了沒一會兒,就刮起大風了,吹的人心裏慌,他又急急讓人把他扶回去。
剛開了店門,點了白蠟燭,想著要讓徒弟給他捏捏腳就去睡覺,結果門,碰——的一聲,就被踹開了,這門年久失修,已經有些散架了,這會兒被一踹,更是搖搖欲墜。
蔣老大夫心疼的不行,又要端著姿態。
給那人把了脈,他瞅不出是啥問題,就捋了下白須,看了眼徒弟,道:“今兒個你貪玩去看大戲,我也不計較了,隻考考你,你去給這人診脈。”
然後又忽悠站旁邊急出一腦門汗的人,他說:“少俠莫急,方才老夫看了,不是大病,不過多的還是不得說,隻待片刻,等我這蠢笨徒兒看完了,我再說罷。”
這老頭心眼不大,還記著這人把他門踹爛了。
他那徒弟也是蠢的,竟是去摸病著那人的臉。
那臉分明就是有東西在上頭糊著呢,不願教人看了去,他竟還去摸!
也不看旁邊那人臉色已經黑的不行了嗎?內裏外放,他這個普通老頭子可受不住。
於是咳嗽一聲,把徒弟叫回來,像模像樣的問了幾句就去開藥了。
開的時候還順便問幾句,搞的跟他真懂這病似的。
斐濟背著人往外頭走,天上的積雲已經散了,露出微黃的月亮。
這天氣變得真快,斐濟想,真像是人的思緒,眨眼間便千變萬化。
身後的人睡得熟,斐濟顛了顛。
月色撒在寬敞的青石板路上,淡白色的光,有點清冷,全然沒有那天照進窗戶裏的溫暖。
可能是人的原因吧。
“那些是你熟人嗎?”斐濟問,沒人回答他。
“我不喜歡那個趙子書。”斐濟陳述,語氣是不複以往的溫和,而是有些沉悶。
“那個楚荀穿的和你真像。”他感歎道,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不過你還是比他好看。”斐濟的語氣有點羞澀,他又鬱悶道:“你不是易容了嗎?他們怎麼認得出你?”
“還是你在京城的時候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臉?或者……”
斐濟緩緩的道著自己的猜測,自言自語,若是被人撞見了,定是要大叫瘋子的吧。
一個影子,和另一個被背著的影子在月光下緩緩走著,漸漸地合二為一。
斐煙戚沉默的看著走遠的二人,嘴角勾了勾,笑的諷刺。
她把頭昂起,隻覺得心中好似缺了幾道口子,涼嗖嗖的,被風吹的支離破碎,拚也拚不起來,憑白讓她難受。
眼角有些濕濡,然後是臉頰,斐煙戚不敢去摸,她靜靜地站著,等啊等,終於,眼睛就不出來淚水了,她緩緩走過青石板。
隻不過,這次卻是一個人。
江落青模模糊糊見感覺有人在他耳邊低語,他皺著眉頭想要睜眼看清那人是誰,聽清那人在說什麼。
眼皮上像是墜了千金巨石,怎麼都掀不起來。頭裏像是鑽了蟲子,嗡嗡作痛。耳朵像是被蒙了一層紗霧,聽不清話語。
唯一的感官便是難受。
他沒撐住多久就頭一歪,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黃昏,床頭點著紅蠟燭,星火已經燃燒的隻剩下了半根蠟燭,露出帶著鐵鏽的尖銳頂端。
帷幔的一側被放下,窗戶緊緊關著,隔間那裏擺著幾個蠟燭,微微照亮著這不小的空間。
房間裏的屏風被拉出來,把前門與雕花木床給斷開,倒是走了幾分隱私的意思。
門被推開,江落青側了下頭,眼睛微微一撇就收回來,閉上。
太難受了,竟是連眼睛都痛。
“師弟?”清朗的聲音試探著問。
江落青喉嚨火燒火燎的疼,幹痛不已,便隻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算是應了聲。
斐濟聽到床上有微弱的輕哼聲,手顫了顫,隨即把木盤放在圓桌上,快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已經被洗去了麵泥,隻不過那朱砂痣被用特殊手法遮住了。
他的麵色依舊蒼白,眉頭皺的更緊了,聽見他的腳步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就又合上了。
斐濟眨了好幾下眼睛,幹澀著嗓音急急問道:“你可是醒了?哪裏難受?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端些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