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科考大案(六)(1 / 2)

勤政殿明殿裏的諸臣大多默默不語,肅順正得皇帝重用,沒人敢得罪他,可柏葰平時人緣極好,也沒人願意附議肅順的主張。一時間鴉雀無聲,皇帝有些不耐煩,嗬斥道:“就沒人說句話嗎?”

周祖培率先發言道:“柏中堂並未受賄,頂多算失職之罪。況且大清律裏有八議,議功議賢議能,柏中堂都罪不至死。”

肅順覺得周祖培又與他作對,嗬斥道:“柏葰科舉出身,卻知法犯法,何賢何能,若論功績也隻是循規蹈矩有些苦勞而已,發撚並非他剿,洋夷又非他談,黃淮決口,他毫無應對之策,物價瘋長,他無一有用之言,如此庸碌之人,何談八議。”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這不僅僅是在罵柏葰,這把在場所有的官員都給罵進去了。皇帝聽著這話也覺得刺耳,一對號入座,覺得自個也成了肅順口中的庸碌之人,咳嗽了一聲道:“柏葰於朝廷有功,這毋庸置疑,的確可以議功免死刑。”

肅順又道:“皇上,不可啊,順治年輕有祖宗家法,科場犯罪一律處死啊!”

皇帝本就優柔寡斷,隻好為難道:“你說的沒錯,可是柏葰他的確沒有收受賄賂。”

“他雖然沒有收受賄賂,可他卻為這行賄之人大開方便之門,”肅順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周祖培,又道,“這種沽名釣譽之人,不貪不沾,可為了一己虛名,容他人之不法之舉。這種比那貪汙納賄之人還要可惡,還要誤國!大奸似忠啊皇上!”

皇帝沉默許久,才抬起頭道:“其他人可還有異議?”

眾臣鴉雀無聲,皇帝沉重地扶額道:“柏葰情雖可原,可法難寬宥。下去擬旨吧。”

見皇帝下旨殺柏葰,肅順得意到了極點,大聲磕頭道:“吾皇聖明。”其餘人也跟著跪下。皇帝雖然下旨,可還是於心不忍,打發群臣跪安後,就去園子裏散心透氣去了。

菜市口被百姓圍的水泄不通,一個個似乎消息比官場得到還要早還要真切。有的說,柏中堂不會死的,皇上肯定最後赦免或者發配他。有的說,這柏中堂是得罪了皇上所以被找個借口把他除了,還有些不知道從哪聽到的,說這是肅順故意栽贓的。

一直在等待的堂官已經開始坐不住了,聖旨遲遲不下,人犯就不能行刑。其餘幾人滿臉畏懼之色,程炳采昏了過去幾次,每次都被衙役潑冷水澆醒。見到程炳采這樣,柏葰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阿瑪!”柏葰的兒子跪在他前方側麵,大聲哭喊道,“阿瑪,兒子來送你了!”

“別慌,我死不了,”柏葰一半是安慰自己兒子,一半是安慰自己,“皇上肯定是要改判,等我一下來肯定就要趕往夕照寺,你別在這待著了,趕緊回家給我準備衣裳行李過來”

“恩”柏葰的兒子抹了一把眼淚,又看了一眼被反綁著雙手的柏葰,磕了一個頭,然後轉身離去。

“柏中堂,您這回是來陪斬的。”說話的是劊子手趙石柱。趙石柱幹這行也有十幾年了,見到一品大員被壓赴刑場的還是第一次。平日裏難得見到大官,這次見到當朝“相國”,趙石柱還有點激動,竟然跟柏葰開起玩笑來了。

“唉,這官場難待啊,”柏葰斜眼看了一下邊上麵如死灰的浦安,又跟趙石柱道,“我如今倒挺羨慕你們手藝人,靠刀刃上頭的本事吃飯,不用事事擔心,人人防備。”

趙石柱笑道:“幹啥不容易啊,你就說這殺頭吧,能殺個“藕斷絲連”連層肉皮的才是真功夫,這說明犯人沒有身首異處,還算是個全屍。”

柏葰苦笑道:“人都死了,誰還在乎是不是全屍了,都到這時候了,命才是最重要的,能活命就好。”

“瞧您說的,您又不會被殺頭,”趙石柱扶著刀道,“不是我跟您說大話,我幹這行以來,還從來沒讓人身首異處過,今兒還不知道我要殺誰呢。”

“就殺浦安吧,”柏葰勉強笑著,戲謔邊上的浦安,“雖然我是被他害的,但也是同在朝中共事多年,給他留個全屍吧。”

“這感情好,”趙石柱哈哈大笑,“這翰林學士我也沒殺過。”

浦安又怒又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這樣取笑我。”

“哼,還不是你作的孽,”柏葰瞪大了眼睛,怒斥道,“就是你這樣的貪官汙吏,害的朝廷不得安寧。”

“我是貪官汙吏,您不是也坐視不管嗎,這時候當起包公來了,早前幹嘛去了,還不是想獨善其身,沽名釣譽。”人之將死,平時偽善的麵孔也就撕破了,浦安毫不留情的挖苦柏葰。

“你!”柏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恭恭敬敬的浦安竟然這樣說話,轉頭對趙石柱道,“待會殺他的時候,下刀滿點,讓他多疼幾下,然後把他的頭砍斷,讓他死無全屍。”

趙石柱今天可算長了見識,一個當朝相國,一個翰林學士,死到臨頭的時候平時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全都不見,說話一個比一個惡毒,比起那村野的悍婦猶過之而不及。

周圍的百姓鬧哄哄的,擠得大呼小叫,衙役們在一旁不停地叱斥、這一片喧嘩嘈雜,怎麼也消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