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匆匆趕到天津,桂良已經談了大半,賠償的軍費日漲一日,開放的商口增了又增。除了上次議定的港口外還有增加了天津,軍費也增加到了八百萬兩。軍費賠償在奕訢眼中不過是“皮毛”而已,可這天津一開,如同開了北京的門戶,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必須得回京回話,才能進行答複。
懿貴妃整理一下剛送來的請安折子,一共十六件。皇帝越發懶惰,往日裏的請安折子還自己看一遍再讓懿貴妃代批,如今讓懿貴妃自己挑出來重要的給他看,其餘的就讓懿貴妃自己處理。
雖然這些普通得請安折子看似對於朝政並不是特別重要,但是懿貴妃心裏卻有著別的算盤。這請安的折子裏頭也大有學問,那些個官員往往會在那些恭維奉承之語中流露出自己的目的出來,有求皇帝垂憐的,有綿裏藏針彈劾他人的,還有的在請安折子中透露出自己的某些主張目的來試探皇帝口風的。
今兒的折子果然沒有讓懿貴妃失望,在僧格林沁的請安折子中出現了一句讓懿貴妃不得不注意的話。“皇上應當效仿祖製,前去熱河木蘭秋獮”。原來這僧格林沁戰敗之後,唯恐洋人逼近京城,便在這請安折子中提出了讓皇帝去熱河“木蘭秋獮”避免戰火燃及京城。
木蘭在滿語中是捕鹿的意思。聖祖建立木蘭秋獮的製度並非為了狩獵娛樂,而是為了讓八旗官兵保持他們驍勇善戰的男兒本色,加強與蒙古各部落的聯係。聖祖時候,在熱河修建了避暑山莊,每逢炎熱之時便搬去熱河居住,木蘭秋獮之後才回宮居住。
可是世宗開始的時候,三園已建起,每到夏日,便不再往熱河去了,直到嘉慶年間又漸漸興起。嘉慶帝駕崩於避暑山莊後,又是許多年未曾木蘭秋獮,熱河避暑山莊也破舊不堪,這內憂外患的時候,誰還有那精神去狩獵。
懿貴妃拿著這折子思量了一刻鍾,才起身將它與奏事的白折子一起交於皇帝。這種大事,她無法做主代批必須先呈給皇帝預覽。
皇帝當著懿貴妃的麵仔仔細細看了看僧格林沁的折子,臉上露出了難以捉摸的表情。跑去熱河避難,相當符合皇帝的心思,可是皇帝那死要麵子的性格又不敢讓他明目張膽地批準僧格林沁的請求。
“幫朕磨墨,朕要親自寫份上諭。”
皇帝的行為也讓懿貴妃摸不著頭腦,心想,這不寫批語,怎麼寫起上諭來了。皇帝提起筆,在宣紙上寫下了這麼一段話。“如今國難當頭,洋夷兵臨城下。朕決意禦駕親征,統帥六師,直抵通州,以伸天討而張撻伐。”寫完,便夾在僧格林沁的奏折之中,傳德意下發軍機處和內閣。
懿貴妃這下明白了,皇帝真是“打腫臉充胖子”為了爭個“麵子”真是煞費苦心。軍機處的眾臣接到這上諭都嚇得不輕,這要是真讓皇帝禦駕親征了,還不是擺明了去送死嘛,內閣的大學士們也跟著慌了,這必須駁回去,否則那還得了。
唯有肅順冷冷靜靜地翻了翻僧格林沁的折子,對眾人道:“瞧見沒有,皇上真正的旨意是在這兒呢。”其餘人將那折子這才輪番傳閱,這才恍然大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找個台階下。”
可巧不巧,奕訢剛遞了牌子,眾大臣就拿著那份上諭也遞了牌子。奏事處的太監捧著案子嘀咕道:“看來今兒是要叫大起兒了。”
懿貴妃還在暖閣裏伺候筆墨,見到案盤進來,就問道:“有六王爺的牌子嗎?”
“有!”
懿貴妃對皇帝道:“先叫奕訢吧,看看洋人那麼怎麼說的吧。”
皇帝點了下頭,又對懿貴妃道:“要不然,你回避一下吧。”
“奴才也想聽聽天津的狀況。”懿貴妃懇求地望著皇帝,“還望皇上準許。”
“那好吧,你就在門簾那裏站著吧,”懿貴妃插手政務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帝不以為然道,“等朕見完他們,再跟你商量。”
奕訢匆匆走進明堂,行過禮後就沉重地對皇帝道:“奴才無能,洋人要求實在苛刻,軍費賠償漲至八百萬兩,還要再開放天津。”
“什麼?!連天津都要開放?”皇帝急切地問道,“那他們還要進京嗎?”
奕訢皺了一下眉頭,冷漠地說道:“要,而且還要坐轎,擺隊,要朝廷隆重地迎接他們。如若不許,便帶兵打過來。”
皇帝抬起眼睛,衝外麵喊道:“傳他們進來。”
軍機內閣一時間湧入大殿,行過禮後,皇帝便道:“朕打算禦駕親征,於洋人再天津決一死戰。你們意下如何。”
剛到的奕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皇帝的想法不可思議。周祖培開口道:“此舉萬萬不可,皇上親臨戰場,恐怕會傷及龍體,損我大清國威啊。”
文祥也道:“此一時彼一時,洋人槍炮無情。皇上親臨雖然會振我軍威,但也無法彌補火器不足之缺。”
“既然禦駕親征不行,你們覺得朕該如何自處,”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眾臣,“總不能在這幹等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