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酷暑啊!嘿嘿,不過倒也合適我辭官隱退的心境。”
垂拱殿前,韓琦微微歎了口氣,緩步走向了自己宿命的終點。
這是大宋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夏日一個炎熱的午後,即將出京回鄉的韓琦按照慣例來向趙頊陛辭。
君臣之間的奏對早已很熟練,但趙頊還是隱隱有些別扭,他不敢仔細看韓琦蒼老憔悴的麵容。
就是麵前這個老臣把自己一手推向了九五之尊,說來這擁立之功以他最大。
但沒有人能影響他的帝王權威,即便是小心謹慎了一輩子,總是和皇帝站一個茅坑一輩子的韓琦……也不行。
“韓相勞苦功高,又是三代宰輔,今次錦衣回鄉,韓相自是能頤享天年,但對於朝廷,對朕這個新君來說,就是大大的損失了。”
“唉!望韓相回鄉調養好身體,朕雖不願讓韓相操勞過多,但有韓相在朝,提醒朕施政之事,於朝政實是大幸,嗯,朕再賜韓相興道坊宅院一座,什麼時候韓相身體好了,朕再下詔,兩府會一直虛位以待。”
趙頊這幾句市恩的話,得到了韓琦熱烈的響應,又是一陣三朝元老和新君之間君臣相宜互敬互重的套路。
就在兩人完美的展現了史官筆下君臣相處有始有終典範這一橋段時,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陛下,蜀國公主有書信到,急信!”
一個三十餘歲,相貌忠厚的宦官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顧不得滿臉的汗水,將一封書信雙手呈到趙頊麵前。
書信看來很簡短,但裏麵的內容一定很讓皇帝開心,一股喜色從趙頊臉上透出,眉眼間漸漸舒展開來,最後演化成誌得意滿的大笑。
“哈哈!韓相,蜀國公主有了身孕,來信報喜了。”
這簡短的一句話包含了許多層意思,而韓琦作為和親計劃製定和參與者自然明白。
燕王正妃給野心勃勃的張笑隻生了一個傻兒子,而且以後似乎也不能再生養。
燕王才人生了一個郡主後,這一年多來也再沒有懷上“龍或者亞龍種”的跡象。
趙飛煙現在有了身孕,隻要生了個兒子,就極有可能接過他不安分父親的班。
當然,公主也有可能生個女兒,不過,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即便是對數字很不敏感的儒家君臣也知道這有多難得。
“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啊!陛下,為今之計,當速速派精細宮女前往辰州以策萬全。”
“韓相說的是,不過,即便蜀國生了個男兒,這教養可不能放下,一定要這孩子學到中華禮儀的精髓才好。”
在這一刻,兩人拉下了方才一直戴在臉上的麵具,熱烈的就趙飛煙的肚子探討了起來。
“韓相,從辰州密奏來看,張氏現在對契丹虎視眈眈,隻怕就是這一兩年,便會出兵攻遼。我大宋麵對如此局麵,是否該與張氏配合一起出兵,以期收複燕雲?”
“陛下有如此雄心壯誌自然是國家之福,隻是……。”
韓琦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似乎想找一個恰當的說辭。
“臣老了,估計就是想侍奉陛下也沒幾年好活了,此去相州…隻怕今生無緣再見陛下聖顏。其他人不敢說或不願說的話,今日臣就鬥膽於陛下分說一句。”
“嗬嗬,韓相執宰多年,經驗豐富,原該是朕謙恭求教的。”
抬頭掃了一眼熱血豪情的少年,在心中暗自罵了一句“無知者無畏”後,韓琦咳嗽了一聲,沉聲說道:“陛下,兵者,國之大事。我大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財貨之富遠比契丹、黨項多得多。以前收不了燕雲,這些年又收不了河西,當真是我大宋兵將無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