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日落,落木蕭蕭。
暮色更深,黑暗已籠罩大地。
我靜靜地站在落葉之中,麵對著黑暗最深處,忽然道:“出來吧。”又過了很久很久,黑暗中才有了回應,道:“你發現了?”熟悉的女聲,動聽而悅耳。
慢慢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是那如天人一般美麗出塵的容顏。無窮無盡的漆黑中,隻有那一對漆黑的眸子在發光。那一對叫人無法忘記的動人眼睛。
她的眼神幽深而寧靜。
她的眼神深邃而黑暗。
我麵無表情,隻是淡淡說道:“是你?”少女道:“是我。”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喃喃道:“想不到我終於還是再次遇見你。”少女道:“遇見我,不是一件好事。”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那一對動人眼睛,那一對動人眼睛,那一對動人眼睛……
我默默地闔上眼眸,思緒飛馳。我的確不是第一次見到她。
一年前,那古野城,天守閣,我就已經領教過她的厲害,她的無情,也領教過她的溫柔,她的動人!
但我幾乎還是難以想象眼前這少女,竟然就是那天奉命一心想刺殺自己的美女忍者。
可惜,一年前的我,再非一年後的我。無論她的氣質多麼美麗高貴,在我的麵前,隻是一堆不屑一顧的垃圾。
少女盯著我,盯著我的麵龐,忽然道:“你變了。”我道:“很多人都這樣說。”她又說:“好英俊的頭顱。”我道:“你想要?”她道:“是。”回答幹脆而直率。
我笑了,苦笑:“一年前,你奉命來刺殺我。一年後,你也是奉命來刺殺我麼?”她悠悠歎道:“好長的一年。”我道:“好短的一年。”
沒有人能知道,一年的時間,到底是長是短。
我隻知道,自己的災禍,就在眼前,就是那個少女。
望上去,那一對動人的眸子,帶著透明的無情。
我又說:“你是報喪的?”她道:“不錯!”我道:“你殺了我,我的頭顱自然是屬於你的!”她道:“當然。”我緩緩道:“很好。”她道:“不好!”我道:“為什麼不好?”
少女道:“現在我又發現,我沒有把握殺死你了。”
我笑了,壓抑而深沉的笑。
因為我身後,更加恐怖,更加可怕,更加無情的加藤段藏,已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很慢,可是他整個人卻好象是虛無縹緲的。他的雙腳似乎根本沒有貼到地麵上,猶如暗夜中飄蕩的鬼魂。
少女瞳孔收縮,一字字道:“飛加藤?”
天守閣。
我正在仔細察看案上的卷宗文件,突聽得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緊接著一陣沁人的香風襲來,便沒有抬頭地道:“你來幹什麼?”
長尾雪姬在我身前站定,嫻靜地道:“你不是叫我好好考慮,好好思量嗎?”
我皺眉,目光投往她嬌軀上,道:“我還以為你早就下了決定。你不是說過,什麼等我愛上你的那一天,我肯定會生不如死的嗎?怎麼了?想反悔嗎?”
她的粉臉已多了點血色,顯得更加豔麗脫俗。
“嗬嗬……”她撲哧一笑,道:“你舍不得我麼?”
我唇角浮現一絲冷酷的微笑,並不說話。
下一秒,她的語氣陡然轉變,幽幽地歎道:“織田信長啊!你是否真是天生冷酷無情的人?”
我內心一震,煩躁地扔下手中卷宗,然後站直身軀,雙目同時射出犀利的光芒,默然凝視著長尾雪姬。
她坦然接受我如斯大膽而直接的目光,沒有任何抗拒害羞的表現。
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
我終於開口,帶著半調侃的語氣:“何出此言?怪責我太冷落你了嗎?”
她玉頰一紅,道:“這兩天織田家上下都好象如臨大敵似的,隻曾遠遠望見你的背影。教我每晚都獨守空房,你難道真對我不屑一顧?”
我錯愕,啞然失笑道:“這幾天是我家的非常時期,關係到生死存亡……假如我貪戀女色,那豈非為下臣等不齒?”
雪姬忽然垂下臻首,低低道:“我已經決定回去了。”
我淡然自若道:“隨便,我不會強留你,你回去是我意料中事。”
她有些委屈,柔聲道:“為什麼要用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呢?”
我微笑道:“我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而心煩。你在外麵是無人不曉的‘越後之龍’,我倆如果在一起,絕不會有什麼圓滿的結局。況且你回到春日山城,天曉得你有沒有和別的男人鬼混。與其拖泥帶水,還不如索性一刀兩斷。”
雪姬嬌軀輕顫,美眸怔怔地凝視著我,長而秀麗的媚眼翻滾著脈脈幽怨的神光,輕輕道:“你所謂的一刀兩斷,是否意味著我倆的關係到此為止?”
我聳肩道:“我們本來就沒有絲毫瓜葛,你說的‘關係’,從何而來呢?我雖自認定比任何人狠辣,但還不至於因為不屬於我的女人選擇離開,而殺死你。”
她道:“假若我回去之後重掌大權,且與你織田家建立聯盟,共謀大事……你肯不肯收回剛才的話?”
我有些驚訝,道:“你肯和我聯手?”